第480章 张小鱼的回忆录一
和传统家庭一样，我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
爸爸结婚得晚，将近三十五岁才遇到妈妈。
结婚后的第二年，就诞生了我。
当时爸爸妈妈从农村中走出来，走向大城市发展，以至于在我还没有满月的时候，就被奶奶带着。
奶奶是个慈蔼的人，笑起来脸上泛着星星般的笑容，脸上的褶子很多，我小时候很爱玩褶子，奶奶必须笑起来才能让我开心，每当我哭哭啼啼的时候，奶奶总能让我第一时间笑出声来。
我成长在这样的一个小家庭，爸爸妈妈没有再给我带来一个妹妹或是弟弟，也没有凭空冒出一个哥哥或者姐姐。
我六岁的时候，便步入学堂，就在我们住着的小区，名字叫新风小学。
我上学的第一天，爸爸妈妈两人一起送我入学。
我上的是学前班，也就是上小学一年级的预热班。
我像一张白纸，挑了第三排的位置，理由是我三月出生，三是我的幸运数字。
不过我可没那么幸运，在我坐下去的那一刻起，我便开始了异样的际遇……
我自觉产生了上帝视角，整个灵魂缩小成一团，像指甲盖一样的大小。在我面前出现两个环形的大屏幕，屏幕上播映着我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我不是灵魂出窍了，我的身子被控制了！
我能确定我还是在自己的身体内，我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我的眼睛。我知道，面前的两团环形大屏幕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机械屏，它们是我的眼睛。
我仿佛蹲守在窗户后头，以重新的视角盯着我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像往常一样慈眉善目的盯着我，他们暂时没有离开我。我透过眼睛的窗户看他们，他们也同样看着我，我想喊，却不能做任何反应。
爸爸：“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学，不许胡闹。”
我没反应，因为我根本不能操控我的身体。
妈妈抚摸着我的额头，“不用紧张傻孩子。”
身边陆陆续续有很多家长护送孩子入学，他们准备离开。
我依旧不能动弹，但我的脖子开始不自主朝一个方向扭动，屏幕上的视角跟着移动，我从原来的能看到黑板讲台，最后转移到了一个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体型比我膘飞，是个小胖墩，在所有同学之中，他显得格外明显。但我并不是因为的体格而注意到他，我的屏幕上甚至都没有出现他的脸的模样。
相反，我注意到的，是他正津津有味嚼着的热气腾腾的小肠粉。
我怔了一下，随即眼前一阵画面的抖动，然后耳边传来一阵沉闷的物品坠落声，当面前的屏幕稳定下来的时候，我发现小胖墩的肠粉整个瘫在地上，而我的左手正掐着原本装着小肠粉的白色塑料盒子。
我的天！
我的身子竟然毫无征兆的主动发起了攻击性的动作！刚刚抖动的画面，是我从课室的黄板凳上冲起，步伐奔向小胖墩的过程，当周围的爸爸妈妈们发现我这一“惊悚”的画面，已来不及挽救。
刚刚转身从门口来到窗外的妈妈突然发现这一面，立刻快跑进来。
爸爸跟在后面，我能感觉到自己被妈妈温暖的手臂挽在脖子上和头上的感觉，那一刻我竟然又重新恢复原来的状态。
我可以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妈妈……”我喊了一声。
妈妈没有应答，而是把我从原来的位置挪开，然后反而去抱了被我欺负的那个小胖墩。
“小娃子不哭，阿姨再买一份给你好不好。”
我像是被遗弃的人，冰冰冷冷的站在桌子角的边缘，它顶着我的腰部往上一点的位置，尖尖的很疼。
我盯着小胖墩堆成一堆似面团一样的脸颊，他此刻正在分享着我妈妈的笑容，我很嫉妒，可是不敢出声，因为我闯了祸，爸爸一脸不喜的瞪着我。
“回去收拾你。”
我听着老爸细小的声，他并不是故意说给旁边的家长听，爸爸揍我从来不当着别人的面。
最后，我的这番动静终于惹来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一个睿智温柔的女老师，她轻松了支开了看热闹的其它同学，然后朝我走来。
班主任先是朝我爸爸会意一笑，然后从他身边经过，径直向我走来。
班主任带着银白色的金丝眼镜，她朝我蹲下，轻抚着我的小脸颊，问道：“是他欺负你了？”班主任身上透着一股花香，我闻着很舒服。
我摇了摇头，没敢开口，因为即使是作为当事人的我，也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是他吃早餐的声音吵到你了？我知道他吃东西的时候总喜欢发出窸窣的声音。”
我依旧摇头，我不明白老师为什么向着我，明明我是闯的祸，但是我心里觉得非常幸运。
“是因为他吃的早餐的味道你不喜欢吗？”老师继续问着，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情绪。
看我摇头，老师又一连问了两个给我开脱的问题，但我还是依旧摇头。
这时老爸脸上挂不住，尴尬的笑道：“老师，不好意思，都是我们平时太惯着他了，我们给孩子和孩子家长陪个不是，你看行吗？”
我憋着嘴，心里觉得很怪，这算是我的错吗？
“我就是孩子妈妈，同时也是这个班的班主任，赔礼道歉就不用了，都是孩子，我能理解。”班主任看着我，然后又瞥了一眼被我“欺负”了的胖墩，鼻子一皱，起身向周围的家长解释了刚刚的一幕。
家长们重新回到接送孩子上学的流程中，而我也被老爸严厉的眼神禁锢在冰冷的黄木板椅子上，动也不敢动。
“我这是怎么了……”我心里念叨，不平衡的朦胧了眼睛，为了掩饰，最后拼命小心的眨眼才恢复。
……
直到放学，妈妈来接送我的时候，我才敢挪动屁股从椅子上下来。
我坐了一整天，上课坐着，下课也坐着。班主任留意到我，特地过来询问，我摇头，不能说话，我感觉到身体里有一个人，他无形中操控着我。
我只能活动眼球，我发现胖墩交际能力非常足，很快就找到了跟屁虫小跟班，他们从我面前不怀好意的经过，也许是我的错觉，我竟从他们嫩得像碎花的脸颊看到了街角乞讨不成反碰瓷的人的尊容，我怀疑一定是身子里那个人在捣鬼，我发誓晚上回家一定要好好和老爸商量，把他给揪出来！
“跟妈回家，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酸甜排骨，开不开心？”老妈问。
我微微挑动拉扯起嘴角边上的皮肉，争取能做出一个笑脸。
好的，笑脸已经完成，我现在需要在发出兴奋的“嗯哼”的声音。
“嗯哼——”声音戛然而止，没办法再多蹦出一句话一个词。
老妈诧异的看着我，把我寡言的原因归结到早上那件事当中，最后莞尔一笑，蹲下身抱起我离开。
当我趴在老妈温暖的肩膀上，才发现，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
晚饭，餐桌上。
我被老妈洗漱干净，像一枚精致的玻璃球摆放在我固定吃饭的桌子前，我双手背在屁股后面，一言不发的盯着高出我半个头的面前的锅碗瓢盆。
在我的左边固定坐着的是我的爸爸，面色憔黄，同样一言不发。我知道，若不是妈妈是想的求情，我现在一定是在楼梯下的禁闭室里关着。
有时候我很怀疑，爸爸身上是不是也藏另一个人，他高兴的时候像天使，生气的时候，则被丑陋的恶魔掌控。
爸爸没有打过老妈，反而受罪的经常是我。
“说，早上为什么无缘无故欺负人。”老爸声音略显得沉重，整个厨房刹那间被人掐住了嗓子眼一般。
我想是时候说出真话了，妈妈在厨房忙活，只告诉给爸爸一个人听，不过也没什么。
“早上不是我干的，是身体里另一个我，我没见过他，但是他的的确确夺走了我身体的控制权，我只能像一只被缩小的人形蚂蚁，看着面前本属于我的画面！”
忍了一天，心里想了一天的话，终于说出来。
当我说完这些的时候，身子一下舒心了许多，我近乎瘫在椅子靠背上，双手撑着身子不让自己跌倒在地，一点而都没注意到爸爸越来越紫青的脸。
妈妈从厨房端来了我最爱的酸甜排骨，热气腾腾，香气从厨房一路飘到我的面前，摆在了我的正前方。
妈妈眉头皱了我一眼，问：“怎么又不乖，坐正了，以后驼背了可羞羞没人要呢！”
我吓的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竖起端正而坐，手背快准狠的别在身子后面，挺着胸膛，直绷着腰，这时候才发现爸爸异样的脸。
我一个趔趄，满脑子浮想联翩，愣是没有猜到爸爸为何会变成这样。
此时妈妈也发现爸爸的情绪，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我看在眼里，爸爸恢复过来。
“为什么撒谎？”爸爸质问我，一旁的妈妈不知情，没有阻拦爸爸突如其来的疑问。
我当然成为了矛头所指的中心，我被问得一头雾水。
“什么撒谎？爸爸……”我抿着嘴小声问，背后的手指胡乱的拨弄着。
“你说的话，一个人身体里怎么可能拥有两个人，你一定在找借口！”爸爸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禁不住哇的哭了出来。
“我没有，我发誓我没有说谎。”我一边哇哇的哭着，不管泪珠多大颗的往下掉，并把视线转向了妈妈，祈求获得信任。但是妈妈没有如我想的那般，她虽然想过来给我擦眼泪，但碍于爸爸的威严，最后只能是揪心的望着我，仿佛，在我们之间隔着一座大山。
“孩子会不会生病了，你不要动不动就吓唬他。”妈妈再一次给我求情，我哭声渐止，希望爸爸能给我一次机会。
爸爸停顿了一下，又问，“好，我给你解释，早上为什么要把别人的早餐掀翻。”
我抽咽着，显然爸爸不相信我的理由，如果再继续用那个做挡箭牌，今晚、明晚以及以后的每一个晚上，我都得在汹屋度过。
可爸爸妈妈一直教育我，说谎的孩子以后会变坏，变成大坏蛋，变成穷凶极恶的恶人，比恶魔还恐怖，就算是入了地狱，也没有原谅的通道可以净化，说谎的孩子只能堕入深渊。
我不可以说谎，我已经说了真话，爸爸不信，那我就说给妈妈听！
我原话复述给妈妈，换来的同样是不理解。
我不明白，为什么就不相信我说的！
我非常无助的靠在椅子上，猛然间，内心那股撒谎的冲动油然而生。
“对不起，早上闻到我不喜欢的味道，所以掀翻了他的早餐。”我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