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痴问侬身
大雨倾盆。
叶之云此时被关在一片烟雾里。看见了她，竟很随意地笑了一笑，仿佛根本从来就不认识她。
青蓓一步步走近，最后，又像以前那样在他身边女仆一般跪了下来。昔日真清流爱，让她象膜拜最无上的神佛一般奉献给他最诚挚的凝望，而今，却不过是一场过眼的烟云。
“我想问你，我是J女吗？”
叶之云笑了笑，说：“我说，是什么都无所谓。”
青蓓见他嘴里叼着烟，于是便把他嘴里的那支烟狠抽过来，放在自己的嘴边吸了两口，忽然又还给他。他的脸上迅速显出了恐意。
这时青蓓看见桌上有一盒烟，于是就用颤抖的手指去拿。叶之云扑过来，急切地说：“你听我说……”青蓓用一只手向他很镇定地摆了摆：“别说了。”青蓓这个动作似乎震住了他。他哆嗦了一下，定住了。
然后青蓓凄凉地在屋里寻视，想寻找一件合适的物品。窗外的雨还在往下泼，青蓓的心一点一点地冰冷，随着外面的世界也逐渐变得苍白。仿佛一瞬间又明白了很多，很多，不知怎么又想起今天早上照镜子时，眼角那一道以前从来就没有发现的深刻皱纹……
突然，迅速地抖着抽出一根烟，抓在手里，回身向他说：“火机！”
他叫：“青蓓！”
“给我火机！”青蓓吼道。
他乖乖地掏出来。
青蓓不知是怎样点着了这支烟。但是，当一团烟雾笼着的时候，青蓓竟然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平静。
“我是高级JI女？”青蓓将烟雾很垂直地朝着他的脸喷了过去。
“当然，不如此怎么可以当明星？做人家小妾青云直上。钱在我眼里不是铁榔头，而是起重机。为了出名，我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不知道跟多少导演睡过了。”
“青蓓！”
“怪道你让我演四大美女！西施，貂婵，杨玉环，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的高级J女！否则怎能流传到现在？你以为王昭君能好到哪儿去？当初，她就是因为在国内当不了高级妓女才去塞外当高级J女！”
“青蓓！”
“我是高级J女，你是谁？你还以为你干净！”
“你听我说……”“闭嘴！高级J女当得值！哪有这样几百万几百万进帐的J女！”“你听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你听我说！听一个高级J女最想问你的话！你好好听着！一定要好好回答我！”
雨，舞得殷勤。青蓓忽然之间就把烟扔了。不知怎么，她就把他的脸捧起来，对着自己直盯盯地看。青蓓很勇敢，她觉得这个样子并不可耻，而是象英雄。
“你听着，我只问你一句，你也只回答一句：难道你当初找我，真地就是为了把我塑造成一个全世界臭名昭着的J女吗？”
“……”
“回答我！”
“……”
“回答！”
“青蓓，你不必这么感伤。你必须要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事情，也没有完美的人生。上帝不会让你什么都得到。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明白了，现在，我要你也和我一样领悟它。”
“如果你不回答我，我至死都不能领悟！”青蓓大声道，快要疯了。
“叶之云，现在妓女不妓女都不重要，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的儿子已经三个多月了。我要把他生下来，养大。我将来一定会好好地对他说，你妈妈是一个高级J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
青蓓声泪俱下地吼，剧烈地攥着叶之云的双臂，狠狠地搡他，企图晃醒他已混沌的意志。眼泪纷纷往外奔流。青蓓终于在一阵疯狂中苏醒，擦了擦脸上的水滴说：“没有人能够阻止我生下他，任何人都不能。而且，我发誓我不会让他失去父亲。如果你不想成全我，那么，请你千万不要忘了……我曾经讲给你的……日记。”
青蓓说到这里，很天真地笑了，脸上带着一种胜利。她甚至觉得自己此时已经完全击破了叶之云。那平常如此擅长言辞，口齿伶俐的他竟然被驳得如哑巴一样矢口无言，没有了一点反抗的能力。这让青蓓很是开心，于是大笑不止，又象来时那样开门离去。
青蓓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家里去，更不知大祸即将临身。
恍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的牡丹花丛里。牡丹花毯上细细的绒毛花蕊，温柔地抚摸她，使她想起杨贵妃火树银花里脂粉中的香腻。不禁欣然得知，自己原本和她早就合为一体。
轻笑，热泪转溢。那来妓女就是贵妃，贵妃就是妓女。
雨刷刷地下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屋外响起叩门声。莫不是他来了？挣扎起身，开门，却是凌厉的夜风扑在脸上。青蓓又吸了口冷气：门外林立着两高一低的三个老少女人。
惨冷的黑色调。门口一点幽灯照着，叶之云的母亲坐在一张轮椅上，冰冷的褐色的眼神望着她，如同两只无底的深渊。
青蓓没有说话，老妇人却说：“把我推进去。”于是夏佩兰和那个小女孩便推她进去。
老妇人在屋中落定，上下打量青蓓。青蓓不觉紧张起来，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
“干什么。”青蓓忽又挺起力气。
“这个卓青蓓小姐，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事必须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你和我儿子相好，并且怀了孕，也许这并不全是你的错。但是我今天必须要对你说，我相信我儿子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了，那就是我儿子不能娶你为妻。因为，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并且也早已当着我的面定好了婚期。所以，你跟他是不能结婚的。”
青蓓冷笑了一声：“现在并不是包办婚姻的年代，谁说了都不算，除了他自己。”
“你说的有些道理，”老妇人仍然说道：“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儿子是因为夏佩兰的姐姐才做了导演，一路走到今天。依我们农民的家庭想培养他到现在的事业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且自从我瘫在轮椅上之后，一直都是佩兰精心照料我，就象是我的亲女生儿。人活着，要讲良心。要是没有心，那活在这个世上一定会受到菩萨的诅咒。即使当了皇帝，被千人所指，万人唾骂又有什么意思。所以，宁可让我儿子不娶你。为了我的良心，我要让他和佩兰结婚。所以，卓小姐，非常对不起，我想我也必须要对你说声很对不起。即使你肚子里现在怀的是我们叶家的骨肉，我也要对我的列祖列宗说声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