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倚夜惊杀
“讲故事之前，我想问你，你那个未婚妻的女儿是否叫夏徐？”
“是的。”叶之云道。
“这就对了。”青蓓说：“我再问你，你那个导演未婚妻死的时候，夏徐有多大？”
“这个……你想说什么？”
青蓓却步步逼问道：“他有五岁吗？”
“……有，是五岁。”叶之云回答。
青蓓便笑了。叶之云感到叟叟的一阵寒意，因为他看见青蓓身后那紧闭的窗子后面无故起了一阵大风，刮下了一大片落叶。似有两只凄凄的、湿漉漉的手摇动着惨淡的夜晚，如此诡异，如此冷寂。
叶之云打了一个寒战。
青蓓在沉光中却稳重地开始说道：“我有一段文字，想在这里与你分享。是日记本上的。我已经背得烂熟了。等我向你背完了，你再猜是谁写的。”
“日记，谁的日记！”叶之云问道。
“我先说给你，不过是日记上的一段文字而已。这是我偶然所得。你不要害怕，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青蓓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便悄悄说道：“我好害怕下雨，特别是很大的雨。不知道这种感觉能伴随我多久，也许会一直到我长大。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我就会看到我的妈妈。她是一只水鬼。我好害怕，所以我想把它写下来，把我的妈妈夹进日记本里去，送给她一座安静的好房子。也许，她就不会来找我了。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夜晚，风也刮得很大。叶叔叔骑着自行车把我从幼稚园里接出来，然后便带着雨具去给我妈妈送雨衣。我们骑着车子往前走。风一点一点地灌进我的脖子里，我的脸快要冻僵了。叶叔叔安慰我要坚持一会儿，他说妈妈就在前面。妈妈急着要去赶一个重要的会议，所以她的时间很紧迫。叶叔叔骑得很快。那时候有一辆大卡车从我们的身边走过。雨，象珠帘子。我忽然看见前面妈妈的身影，她站在对面一个屋檐下，那屋子旁边有一棵大树。一道闪电划过去，我看见了妈妈的脸。她笑了，她向我们跑过来，这时我看见那辆卡车冲着妈妈开过去……
雨下得那么大，那么急，我好象听见妈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但好象又没有。因为那时候，叶叔叔已经用雨衣的帽子，把我全部的脸和耳朵紧紧地包起来。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和东西。呛啷，可是我又分明清楚地听见叶叔叔的车轮擦着一颗石头所发出的巨大响声。叶叔叔好象停了，然后很快就又飞跑起来。后来，叶叔叔跑得气喘吁吁，他对我说，快了，徐，我们就快要见到你妈妈了。别急，再坚持一会儿。
我的眼前是那么黑暗。我一直哭着要我妈妈，可是一直没有。那天晚上。是叶叔叔哄我睡的。第二天，我终于见到了我妈妈。她躺在一张白色的床板上，浑身青紫。后来，有人告诉我，我妈妈已经死了。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发现我有了一种很可怕的反应。那就是，我很怕雨，特别是大雨。因为我会在大雨里，看见我妈妈站在屋檐下的身影。”
黑暗。叶之云的脸象一尊令人恐惧的雕像。
青蓓讲完了，安静地望着他。
屋里静了很长时间，叶之云终于用干燥的嘴唇问道：“是从哪里得来的？”
青蓓老实地回答道：“说过了，是偶然所得。在路上捡到的。而且是徐在我身边走过去之后，捡到的。”
“有这么巧？”“嗯。”
“还有什么。”
“还有一些别的，无关紧要。”
“你相信吗？”叶之云的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出来了，目光也渐趋呆滞。
“我相信，”青蓓点了点头，抬眸对他说道：“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故事，不仅仅是故事。而那些剧本也不仅仅是剧本。我非常理解，因为我们可能有过同样的经历。”青蓓忽然抱住他的脖子说道：“一个人有些时候的确会做出一些非常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像你当初让英雪雯做反首鬓给我。我明知是你的圈套，但是我还是很明智地钻进去。之云，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当时除了英雪雯推了一下那把椅子，最主要的是我自己从上面摔下来的。英雪雯的力气很小，凭她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让我掉落。而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又怎么能与你相见？”
叶之云闭了双眼，整个身子很快便倒在那墙边了。
青蓓大声呼喊：“之云，之云！”好半天叶之云方自苏醒，颜色如纸。青蓓慌了，十分地后悔莫及。急忙端茶送水，亲自为他灌下去。叶之云方好了些，忽然起身说：“还是喝些酒吧。”便挺起身来，拿起那瓶威士忌，一杯一杯倒着喝，倾刻间便将一瓶酒都灌了下去。
青蓓吓坏了，抱住他阻止，他一下子又用力把她甩出去。青蓓赶忙抱住哭道：“你放心，我错了，那些话除了你，我是任何人都不会说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知道你被夏佩兰要挟着。不然的话，你不会就这么狠心不要我。甚至我们这么重的感情，你都要抛弃。我们谁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时候，我不会考虑那么多。我劝你不要怕她，她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叶之云忽然就阴惨惨地大笑起来，两眼死死地盯住窗外，双目发红。只见那夜已经起了风，阵阵冷风迷离恍惚，扫起片片的青叶子，使这没有月亮的晚上郁郁苍苍，阴森而又诡异。
“没什么，”叶之云说：“没什么，你不要害怕。”说着便又伸手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起身站起来，摇椅晃地往外走。青蓓怎么拉也拉不住。开了门，天真是黑了，股股阴风直灌了进来。
叶之云出门便走，青蓓拉住了他的身。叶之云忽然转头冷静地说：“你回去吧，我没醉。我要好好地睡一觉，她们几个人都在家里，你跟去了也不好。她们并不知道你住在这里。”
青蓓松了手。叶之云终于大步离去。这时那黑暗中的风却如卷着了一般，直往他迎面扑来。叶之云却恍如未见，除了脚步有点意识，但依然挺胸向前。青蓓倚在门边，身子已经酥软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