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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荒屋野镇寄亲魂

半盏茶的功夫,风俜便落在了归镇镇口,路旁有个白色的石碑,刻着“归镇”二字,是新打刻而成,碑脚的黄土还未长出新草,以前来时看到的那块石碑已被风削雨劈,不成形状。

源头在归虚山深处的河流静静穿插在山野间,环绕着镇子流向天边。河岸附近长了不少黄色野菊,还有几颗酸枣树。

白云浮沉在河面,又碎在水草丛中,几只水鸟在上下扑腾捕食鱼虾。这些景色与天下其他村镇并无二处,丝毫不像是被屠戮过的镇子。

然而往常这个时候,镇里的妇人应该在河边洗菜洗衣服,唠一唠东家长西家短,或含笑责备几句自家在追打嬉闹的顽童。田野上也应该有农夫牵着老牛在耕作。

风俜还常羡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活,不若妖族,没有一块土地真正属于自己,宛如浮在空中,毫无安定感。

现在田野上却空无一人,宁静的气氛给人以现世安好的错觉。但对于农家,喧嚣热闹方是祥和之风。

风俜准备进镇子里面看看,刚抬脚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

她低头一看,一只小白兔可怜巴巴地缩在地上,尖尖的耳朵,雪白的皮毛,身上还盖了几片枯叶子,奄奄一息,看上去令人食欲大开,不,是同情心泛滥,虽然她很久以前也会抓来兔子烤着吃。

虽然急着到归镇里查看,但她实在不忍心就这么走开。她抱起兔子,探了探,还有气息,似乎只是晕过去了。

视若无睹,将兔子扔这不管似乎不妥,万一被野兽吃了也是一条小生命。想了想,她决定带回归虚山救治,便抱着它一同进了归镇。

刚走进镇子里,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腐肉臭味,心内一沉,气味估计是尸体散发出来的,但因秋季天凉,尸体腐烂还不严重,故味道也不是很重,看来女鸾说的是实情。

但街道上空无一人,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还有一些架着的空摊子,完好无损。

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这是被屠的镇子,但可怕的寂静还是令气氛十分诡异,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躲在暗处偷偷盯着你。

再往里走点,有不少黑鸦聚集在屋顶嘶叫,一声比一声急促,,叫人心惊。除此之外,并无异常,被屠后似乎也没有外村人敢进来,整个归镇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风俜上次来的时候,此镇还十分热闹,集市人声鼎沸,小贩们迎来送往。

她跟扶疆在街角一家小面馆吃了其味无穷的菜汤面疙瘩,回家之后,她跟扶疆反复念叨何时下山再行医定要去吃几大碗,刚经过面馆时,看到门口的桌子已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越往里走气氛越令人不安,仿佛入了什么削人心志的法阵里,令人心神不宁。家家门窗紧闭,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风俜试着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院门,并无人应答,她又推了推,但是院门从里面栓住了。又去了几家,家家如此,她便施展法术不请自入了。

她进到院子里,看到院里槛下红的黄的菊花正开得欢,几只鸡啄食着什么,除了安静点,一切皆跟往常没太大区别。

风俜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屋舍的门窗也紧闭,但是东侧的窗户破了个大洞,像是被什么撞开的。她走近破洞,朝里屋一瞥,这一瞥让她觉得自己是来到了地狱。

她深吸了一口气,纵然活了上千年,这场景也令她毛骨悚然,手脚忍不住颤抖。

尽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后,她从洞口进到屋里。脚旁的地上,躺了四具尸体,周身血泊都已干涸,将地面漆成了暗红色。如果不出所料,这应是一家四口,惨像实在目不忍睹。

四具尸体已不成人形,肚子都被撕扯开来,内脏被掏出扔在了地上,其中有两具尸体更是身首异处。

如此惨无人道的场景,活了千年的风俜也是第一次见,她实在想不出是何人会对老实本分的村民下此狠手。

其中一具尸体还是个几岁的小男孩,风俜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都断了,脸上虽然血肉模糊,但仍然可以看出他临死前表情极为痛苦和恐惧。

她再瞧了瞧,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这不正是她每次随扶疆到归镇行医时,都会跟在屁股后头,脆生生地喊她风姐姐的小年……

风俜十分喜欢乖巧伶俐的小年,每次来归镇都会买糖人给他吃。

看着眼前再也不会喊她“风姐姐”的小年,他血肉模糊,死状惨烈。可此时他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还记得他说长大想捏糖人,他爹爹骂他没出息,他便改口说要跟扶僵哥哥学医……

风俜回忆着过去在归镇的点点滴滴,觉得心里像有一个千年凝结的冰窟,眼泪都被冰冻在里面。

昏暗的光线,腐臭的气味,以及眼前的惨状,让她喘不过气来。仿佛他们的魂魄徘徊不肯去,仍与她挤在狭小的屋里。

她一时难以抑制的悲愤交加,自己分明有能力保护他们,归虚山离归镇也不远,可是竟这般后知后觉……临死前,他们肯定很害怕,也很无助吧,何时修罗地狱的买卖竟做到人间来了?

风俜虽然心里明白镇里所有人都没有幸免于难,但看到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她还是难以置信,恍若大梦一场。

她抱着侥幸心理又走进了几户人家,户户如此,镇民皆惨死,无一生还。究竟是谁这么丧心病狂?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否则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杀之而后快。

本想让他们入土为安,可是人族自有人族的法度,必须留着案发现场让其他人调查。风俜也希望罪大恶极之人得到惩罚,安葬之事便作罢。

“睡吧,再也没有恐惧和疼痛了……”她轻轻说完,就再也不忍回头地出了村民家,死的不明不白,他们又如何能安息?

从此归镇再难归,不知他们的魂魄可会归来,若归来看到如此惨状,连给自己戴孝送葬的人都没有了,恐也伤心欲绝,不肯入轮回之道。

风俜站在街道上,一想到四面八方全是熟悉之人惨死的尸骨,便觉得心上笼了一层浓浓的寒雾。

正在凄入肝脾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在原地愣了一会,接着一个飞身,冲进了最近处的一户人家。

她急急忙忙地蹲到尸体旁边,仔细查看了尸体,接着,又去另一户继续查看……好像在尸体上找到了什么,她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我也更不能袖手旁观……”风俜查看了几具尸体后,觉得心乱如麻,露出诧异的神色,蹲在尸体旁发着呆,自言自语道。

就在蹲着的风俜准备起身离开时,“咚”的一声从怀里掉出了什么,把她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在镇口捡的小兔子,一门心思调查归镇的事,都忘了自己还抱着一只虚弱的兔子。

她连忙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把兔子抱起来,检查了一番,还好没摔坏胳膊腿,不过小兔子的状态看上去也不容乐观。

风俜叹了口气,平静下来,归镇既已如此,逝者不可追,自己再逗留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万一被调查的人发现,说不定还会惹上嫌疑人的麻烦,还是救治小兔子和寻找凶手要紧。

她抱着小兔子走出农户家,站在街上,扫视了一眼短短几天便沧海桑田的归镇,觉得甚是悲凉,便快步离开了。

镇口的新石碑还可用很久,直到时间彻底遗忘这桩惨剧,直到这里变成说书人嘴里不知真假的故事,直到新的主人前来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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