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西班牙－迟来的道歉
见气氛忽然陷入了蜜汁僵持, 苏舟左看看，右看看，眼珠子转了两下, 直接迈过了舅舅, 径自走到了古董先生的面前。
“先生！”苏舟口吻轻快的打着招呼，站在了雷蒙身前几十厘米的位置——那是方便被古董先生揉毛的最佳站位。
苏舟可乖啦，他主动将头往前伸了伸，那双波光流转的黑眼睛里写满着“来揉头岸迎揉头啊”。
雷蒙收回与陈清凡相对的视线，他低下头, 伸出手, 如苏舟所愿的揉了一把，力道恰到好处，动作十分娴熟。
“苏舟。”他轻声叫着男孩的名字, 发音字正腔圆, 如果单听这一声名字，绝对无法让人想到他竟然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欧洲法国人。
雷蒙并没有压低嗓音，哪怕是到了即将踏至室外的通道出口, “苏舟”二字依旧在狭长的走廊中荡出了浅浅的回声。
——唉呀, 他已经能这么明晰的念出“苏舟”的名字了，而不是那种好笑的不行的“奏奏”了。陈清凡下意识的想。
前方，苏舟被心满意足的揉捏了两下，哪怕不为了舅舅, 见到梦中情爹的感觉也实在不错。
被揉完了, 古董先生收手了, 苏舟便也笑眯眯的往后撤了一下：“先生，你怎么来啦？都不通知我一声哒？”
为了舅舅，粥粥狠心卖萌了，这一刻的他不是那碗二十六岁的粥，更不是这碗十六岁的粥，而是一碗只有六岁的粥。
雷蒙将搭在弯臂上的外套换了一个方向，微微笑道：“你的比赛，我有时间，我当然就来看了。”
——骗人。苏舟心说，多半还是因为舅舅才来的吧。
苏舟的余光瞅向身后，不看还好，一看就糟，哪怕外人看不出来，作为从小被陈清凡细心烹饪熬制出来的那碗粥，苏舟的心里一清二楚，别看舅舅面色沉稳，作态从容，现在的他实际上正在失神发愣。
苏舟：“………”
苏舟的心里揪了揪，这幅样子的舅舅，哪怕是上辈子也不多见，这足以说明……清凡·陈与雷蒙·博耶尔是货真价实的至交友人，当年的突然退役，所伤到的不止是古董先生，舅舅的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对了，直到现在，苏舟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舅舅究竟为什么会在二十七岁的时候“违背”了与雷蒙·博耶尔之间的约定，突然选择了退役，根据这个世界的中国乒坛的惨淡景象，明明应该是打的更久才合理吧…？
陈清凡的身后，代理教练、刘捷、谭泽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再一次的感慨于苏舟的好人缘，这小子简直就是一朵活生生的交际花，他们纷纷对雷蒙点头问好，便继续等待着前方对话的结束，或者是来自于陈清凡的指令；陈清凡的身前，苏舟迈步走到了雷蒙·博耶尔的面前，而被苏舟主动找上门的古董先生，此刻也正在温声的垂眸低语。
雷蒙温和的夸奖他：“这一场比赛打的很好，苏舟，我为你骄傲。”
苏舟可得意了：“我也这么觉得，舅——教练也是这么说的！”
雷蒙顿了顿，又说：“你的身体还好吗？”
苏舟顿时：“………”
这和粥粥想象的不一样啊？？？
苏舟只好硬着头皮说：“是的，先生，请不要担心，我很好，舅——教练说了，下午的时候，会陪着我去马德里靠谱的医院再检查一下，说我可以联系一下罗德，让他帮忙。”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雷蒙露出了那种把苏舟迷的七荤八素的赞许微笑，“挚友理应在这种小事上互相帮助。”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正含笑低垂，既深邃又迷人，带着安吉洛所没有的历经岁月的流逝后所沉淀下来的浓郁精粹。
……小可爱的颜，古董先生的眼，谁敢对这两者做点什么，苏舟撸起袖子就能为了保颜卫眼而浴血一战。
晕晕乎乎的粥粥在古董先生的再一次揉头下回过神来了……“先生。”苏舟轻咳两声，表情如常，却是光明正大的招了招手，仰头凑到了雷蒙的耳边，摆明了要和法国人说悄悄话。见状，雷蒙贴心的弯下腰，只感到忽然喷洒在耳旁的热气，听到从苏舟的口中吐出的字词与气音无异。
这个中国男孩是这样小心翼翼的问他的，悄咪咪的压低了音量——
“先生，你不去和舅舅说几句？”
雷蒙的眼神动了动，没有说话。
苏舟：“………”
粥粥要被急死了，看看舅舅还没回过神来的那种表现，明显也不是忘了古董先生这个老朋友啊！
交际花粥粥得出马了。
苏舟立马转身迈步，重新走回到陈清凡的面前。
“教练！”无需再刻意的发出一个舅——来自于uncle的“un”的发音，为了照顾到新出现的法国人，苏舟直接用了英文，“Coach，这是我的长辈级朋友雷蒙·博耶尔，应该不需要我再多介绍了吧？世界闻名的古董先生！为人又温和又体贴对我超级好，是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的一名球员。”
近在耳旁的放大分贝可与四米之外的亲密交谈不太一样……哪怕本身在神游天外，陈清凡也被苏舟的朗声一“吼”给吼的回过了味来。
陈清凡的视线重新有了焦距，他远远的望着那个身后满是冷光，自身站在冷光与暖光交界处的法国人，他远远的望着他，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陈清凡感到了尴尬与无措，如果是过去的……十四年前的他，根本不需要苏舟的“提醒”，他便会欣喜的与自己的故友问好招手，但是现在……
……陈清凡其实并不能确认，他不知道了，雷蒙·博耶尔还算不算是他的朋友，这个法国人还有没有把他当朋友，鉴于……鉴于那无数个在十四年前始终不被接起的电话，鉴于他们两人确实已经有十多年不曾联系过了。
——陈，你是我所憧憬的球员。十四年前，雷蒙曾三番四次的这么对他说。
——雷蒙，你是我所钦佩的球员。十四年间，当从一名在赛场上奋战的球员，变为了一名居于幕后的教练，注视着那个在屏幕中不断跃动的身影，陈清凡无数次的这么想。
“……嗨，博耶尔。”半响，陈清凡露出了微笑，“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等了半响就等到这么一句话的苏舟：“………”
苏舟大惊失色，这个见鬼的博耶尔是什么？？？
似乎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称呼自己，雷蒙也微微怔住。
陈清凡感知到了这宛如气氛凝滞的淡淡尴尬，他顿了顿，试探着改了口。
“我是说——雷蒙，的确好久不见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着你，你………我非常的敬佩你，雷蒙，我们的古董先生，当之无愧的世界级球员。”本着夸人没错的原则，陈清凡先把对方夸了一通。
雷蒙似乎动了动唇，但没有回话，而苏舟则被两人夹在中间，他的头顶上方，两位平均年龄接近四十岁的中年人目光相接。
粥粥擅长读空气，他识趣的没有吱声，自然也不敢有所动作。
半响，雷蒙闭了闭眼，轻声叹了出来。
“好久不见，陈，虽然有些意外——好像也不是非常的意外，毕竟现在的你又成为了国乒队的总教头了，总之，很开心再一次见到你，也很开心你还记得我。”察觉到了自陈清凡的身上透露出来的无措与尴尬，雷蒙想，有什么意思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两个早都不年轻了，他也已经……成为“古董先生”这么多年了，当年的愤怒、冲动、激情、难过……
……那都已经过去了，雷蒙·博耶尔，不要再像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那样冲动了，不要闷着气，想着让清凡·陈来对你解释，到底为什么会突然退役了。
欠他一句道歉的人是你，执着于过去的往事并没有什么意义。
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间翻涌，促使着雷蒙迈开了脚步，他向着陈清凡稳步迈去，一步一步，间隔相同，迎着逆光，踏着流光，他走到了陈清凡的身前一米。
这下子，就连身后围观的刘捷等人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他们……认识？”谭泽不太确定的小声问。
刘捷也不太确定，代理教练则直接拽着他们两个又往球员通道里撤了撤，低声道：“当年……陈教练还活跃在乒坛上时，雷蒙·博耶尔是他唯一的至交好友。”
“我们还是朋友吗，陈。”面对着面，眼对着眼，短暂的无言沉默后，雷蒙轻声问他。
陈清凡脸色骤变，黑中带褐的瞳孔急剧收缩着，口齿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当然！……我是说，在我的心中，雷蒙，你一直是我的朋友，但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还把我当朋友……我很抱歉，雷蒙，当年……我突然宣布退役，并且没有与你联系。”
看啊，时间是可以流逝的，岁月是可以轮转的，但是有一些人却总是不变的，十四年前的陈与十四年后的陈，即使现在的陈在乒乓球上远远地落后于他，即使现在的陈已经苍老了这么多……
“……你还是这么体贴，陈。”就像是在最最开始的时候，为了那个因为输了比赛而蜷在厕所的隔间里落泪哭泣的陌生人，好心温和的递上了一张纸条与一包湿巾。
“为什么要对我说抱歉呢？”雷蒙轻声问着对方。
十五岁的雷蒙·博耶尔或许会为此而气的与清凡·陈永远绝交；二十三岁的雷蒙·博耶尔因为愤怒而拒绝了清凡·陈的所有电话；而三十七岁的雷蒙·博耶尔只会觉得清凡·陈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是他——
“反而是我，陈，是我需要对你说抱歉……我应该知道的，突然宣布退役的你肯定是有着一些不得不宣布退役的理由，但是，你的法国朋友却太不成熟，他只能顾及得到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份愕然与愤怒，却完全没想到要去帮助他的中国朋友……甚至在他的中国朋友主动联系他的时候，拒绝了他的所有来电——不，陈，别打断我，让我说完，这一句道歉，已经晚了十四年了。”
——不应该的。
雷蒙想，不应该的，他本来的计划只是在球员通道的出口处，借着对苏舟道贺的理由而和陈见上一面……他们只需要和对方打个照面，然后他会主动的做出邀请，球员通道这样简陋而充满回忆的地方，并不是一个适合交谈的地点，他明明应该预约一家环境优美、适合谈话、也符合陈的口味的餐馆包间，然后在更私人的地方，去说出这一声一直折磨着他内心的道歉，可是——
…唉。雷蒙自暴自弃的想，他太高估自己了，一旦真的见面了，三十七岁的他和二十三岁的他，以及那个十五岁的他，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再见面的第一眼，雷蒙就知道，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他的成就已经远超于陈，他始终……都是憧憬着这个中国球员的。
“——对不起，陈。”
雷蒙闭上了那双浅灰色的眼，他仰头，叹息，嘴唇动了几下，走上前，给了陈清凡一个拥抱。
舅舅僵了一下，没有拒绝，试探着也回抱住这个相隔十四年的友人。
当年的陈就很小只，现在也依旧比他矮了小半个头。
依稀可闻的，雷蒙的声音有些不稳，为了这个迟到了十四年的拥抱，与这一句迟了十四年的道歉。
“真的很抱歉，陈，在你或许最需要朋友的时候，我拒绝了你，并且因为心中的愧疚与怯懦……隔了这么多年，才再次找到了你。”
刘捷等人早都退到拐角处了，而苏舟…苏舟……由于他距离两人太近了，反而是一动作就会打断两人的状态啊！
其实粥粥早都想溜了，只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时候。
被迫旁观，粥粥的内心感动的稀里哗啦，一腔满心的都是欣慰浓浓的老父亲情怀，他爱着舅舅，他喜欢古董先生，只要不出意外，现在这就是一幕即将解开心结找回故友的happy ending进行时啊！
苏舟：继续！继续！你们继续！快继续！！
的确还在继续。
陈清凡似乎被这一番真情流露给震撼到了，他震惊的听着雷蒙发自内心的道歉与歉疚，本是僵硬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被语言的魔力无声软化……他回抱住雷蒙的动作变得更加自然了，他甚至开始以一种安慰晚辈的方式，轻轻地拍打着法国人的背脊。
“…谢谢，雷蒙。”再次张口时，陈清凡的嗓音中有着无法掩饰的笑音，“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你其实是这样想的。”法国人的背脊坚实而厚重，却在他的手下有些颤抖，陈清凡感受到了雷蒙的难过，无论是十四年前还是十四年后，陈清凡始终不想看到这个法国畜辈在难过。
“我原谅你了，雷蒙。”
哪怕陈清凡并不觉得雷蒙有错……但是，如果雷蒙的性子并没有改变太多，这个时候选择“原谅”而并非“你没有错”，对于雷蒙·博耶尔这个人的效果会更好。
两个人都不再年轻了，哪怕历经的过往不同，哪怕他们的肤色不同、国籍不同、语言不同……但是他们的默契始终如一。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几句对话，一个拥抱，这就已经很足够了。
陈清凡笑着，真心实意的笑着，他推了一把雷蒙的肩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终于不用再通过遥远疏离的电子屏幕，他距离极尽的仔细观看着三十七岁的雷蒙·博耶尔。
“……你长大了，雷蒙。”陈清凡感叹道。
还有些伤感情绪的古董先生立马有些哭笑不得：“陈，当年的我也不小了，现在我们更是都老了。”
不，他才没有老，他才四十一岁，他的教练生涯才刚刚起步，他们的国乒大业才刚刚启程——陈清凡在心中逐字逐句的反驳着。
“我们还是朋友吧……雷蒙？”仔细注视了昔日的好友一会，陈清凡还是多问了一句。
雷蒙回答的很认真：“陈，只要你还当我是朋友，你就始终是我的朋友——时至今日，你依旧是雷蒙·博耶尔所憧憬着的那个球员。”
这话说得，当年就让陈清凡总是不好意思，现在，过去十四年了，他更是觉得承担不起。
尴尬——与五分钟前的尴尬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尴尬，“唰”的把陈清凡的整个人冲了个遍。
舅舅又想转移话题了，他的目光左移右动，本来想对雷蒙说：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这两天就约在马德里吃个饭聚聚吧，现在我要先带着我的队员们回去了——结果呢？计划很好，实施不了，什么队员，除了苏舟，其他人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陈清凡：“………”
你们什么时候不见得啊？？？
察觉到舅舅用意的粥粥：早都不见啦，是舅舅你太专心了啦:
……然后正在笑眯眯的粥粥就被舅舅拉过来背锅了。
陈清凡一把扯过苏舟，见四下没人了，干脆也回到了舅甥相处的模式。
“雷蒙！这就是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奏奏。’”说到“奏奏”这两个音时，陈清凡是笑着的，然后舅舅心情复杂的发现，雷蒙也一同笑了起来——法国人也是记着的。
“虽然你早都认识他了，也帮助了他很多，但是我必须要在照片介绍之后，郑重的抓着真人再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外甥苏舟。”
这一次，变成了舅舅是交际花介绍者。
陈清凡自背后用手心压住苏舟的头，对着一脸懵逼的外甥介绍道。
“来，粥粥，这是雷蒙·博耶尔，是你舅舅当年的至交好友，哦，对了，他在你半岁大的时候就看过你的不少照片……如果没有我突然退役、然后我们两人失去联系的这件事情，估计他会成为你的教父——姐夫其实已经同意了的，而你应该在很小的时候就会认识他了。”
懵逼的表情顿时就绷不住了，苏舟不敢置信道：“什么？！”他手指颤抖的指指古董先生，“教、教父？？？我很小的时候就会认识他？？？”
不懂苏舟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舅舅还是很诚实的点了下头。
……面对着原本有可能成为事实的梦中情爹，最终却惨遭流产的bad ending，苏舟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悲壮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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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泽】用板子画了个全彩打球的Q版粥粥w！……APP小天使看图无能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