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梦该醒了
“雷前辈应该猜得出晚辈来的目的。”人屁股刚刚坐下都还没捂热，凤曦张口就是一句足以让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傻眼的话。
雷宇钧并不意外，从他个人的表情上看甚至隐隐还有一种应当如此的意思。
他轻笑：“你倒是个人精，我就知道想瞒住你无异于登天还难！……罢了，小子，今日你就跟我说一句实话，其他时候不论你怎么忽悠都成我权当没发生过也随你，但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虽然从雷宇钧的语气里听不出几分沉重，他的声音从一开始起便和数日前那般不冷不热，但不知为何，听他这么一说时凤曦却没来由的心底微微一动。
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汗颜让凤曦有些举棋不定，却还在在略微的犹豫后，坚持自己的忽悠大道：“前辈说笑了，在晚辈这事无大小都当尽心对待，雷前辈可以先说说是什么事吗？”
诓她的话？
有点……不太像。
“呵，你啊。”雷宇钧如同第一次招待凤曦和太阴幽荧一样，熟练地在桌面上三个空杯里填满刚刚泡好的茶水，对于凤曦这打哈哈的客套话只是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雷宇钧抬眼瞥了眼这位从一开始便不愿露出真容的人，眸光微微一暗：“年轻人对外界有防备之心是可取的，但过于浓重的防备却容易误伤那些待你真心好的人。”
“前辈教诲得是，但晚辈更知道世间绝无凭空掉下的馅饼，如若不想被砸死，多一分警戒，就能比旁人多活一秒！”
凤曦微微挑眉，在这样的原则性问题上，她从来都不会退让半步，纵然知道雷宇钧这么说也是出于为她好但凤曦深知世道险恶，她虽然明面上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但几万年的神魂足以让她看透红尘薄凉。
即使。
这个世界也并没有比她原先的那个世界危险，但王都的波涛暗涌，可不正是应验的凤曦的话？不警戒一些的话，她现在早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给活生生撕碎了！
凤家幼女在公然之下将立场选择了雾都，凤曦是为了保全凤家而选择，但同样也是一举将凤家推上了风尖浪口上！
只是还算是有不同之处，在选择凤家被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分刮干净只于空壳和在自己争取失败后惨遭灭门的两种结局里，凤曦果断选择了后者！
或许这种被动，待凤天云回来后才会步入正途，即使那些怀疑的、和蠢蠢欲动的不管有再大的预谋，到凤天云这都会触之即烟消云散。
反正不管这么说，凤曦还是搓搓手有些小期待的。
听凤四哥说，老爹的脾气可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好，人固然是冷到一个程度，但谁敢在他头顶上拔毛试试？教你重新做人！
也许是对凤曦的死倔脾气已经有所体会，雷宇钧并没有那么固执的纠正凤曦，何况这样不是多大的事……
“凤霄，我可以信你吗？”
雷宇钧在沉默许久过后，赫然出声道。
凤曦一怔，随即莞尔：“当然，只要前辈愿意。”这问题倒是好玩，不过……回应一下倒是不算什么事，就是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
“好。”雷宇钧眸光微微一凝，却见他当即站起，朝着逐渐喧闹起来的门外走去。
然而开门前，雷宇钧却侧过头并未回眼看向凤曦，只见他淡淡道：“接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请你不要出声，待这件事情过后麻烦你将床旁的储米罐挪开，取走压在石板下的东西。”
“那玩意一共有两份锦囊，白色的那是给你准备的，紫色的有劳你三年后再替我转交给犬子……拜托了！”
平淡的语气，说到最后时却忽然哽咽了下，然而雷宇钧并未在面上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随即便毅然决然地推门走出，反手将门合上！
两句并不简短的嘱托，甚至还没等凤曦回应人便已然消失。
但凤曦知道，这也许会是雷宇钧最后对她说的两句话，虽然听着很平常，可这两句话的分量却是让凤曦有些压抑，她的目光渐渐挪到了雷宇钧说的床旁地下的那块石板，久久未言。
直到太阴幽荧问：“他去做什么？”
“了断。”凤曦淡淡回道。
“了断？”太阴幽荧眼里浮现一丝疑惑：“平白无故的他怎么突然想起了这样的事，还说了那样的话。”
凤曦唇角微扬，抬眼轻叹间身子全全然放松地朝后靠去，悠哉道：“唔，大抵是觉得不说了的话就再也没机会了吧，由着他去吧，人呢……这一生坚持的事真的很少，但像他这样的我却是头一次见。”
说实话，要不是雷宇钧自报名字，凤曦还未必记得起来有这号人。
说过两人间也确实没什么交情，雷宇钧算得上是前辈的前前辈级别人物，而凤曦则是后来居上，等到超越了雷宇钧的时候此人也早已消失匿迹了。
传闻他已经死了，据说还死得很透彻，甚至离奇。
尸骨无存，就连衣冠冢都没人给他立，一代豪杰，平生行侠仗义了数千年的时光帮助的人更是数不胜数，然而走走停停间，最后的结局却是这般冷淡。
凤曦果真没有像以往一样惯例性的出尔反尔，既然说是当一个旁观者，就没有再插手的打算。
两眼一闭，呼吸平稳的她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但太阴幽荧知道她并没有，而是时刻注视着外面。
“人类真的很奇怪。”
为什么互相都在意彼此却偏偏要出言中伤对方，事情挑明了解决，就真的那么难么？
太阴幽荧眉头微微一蹙，这扇门没有被设下一些小手段，所以太阴幽荧和凤曦就算不用念力也能将外面的情况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念力还可以让她们多出一双无形的眼罢了。
“原来他孩子还是我们的老熟人，果然缘分不简单啊。”凤曦无声睁开了眼，嘴角边的笑意逐渐变得玩味。
太阴幽荧脸色微微一黑，顿时有些气呼呼地扭过头。
“好啦，看在他已经这么惨的份上就算了，有色心还有色胆，却不会因此再进一步趁热打铁而是保留自己的原则，即便是个小人也算得上是真小人，比那些恶心人的伪君子强太多了！”
凤曦翘着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双眸微眯起也许是雷宇钧的缘故导致现在他对雷云这个人的印象好感度直线上升的不少。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
脾气爆炸一点即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外面不正是上演着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相残大剧么，比起先前那混混老大的雷云，现在的他可不怂。
重情义，一样难得可贵！
“好了别分心，现在外面怎么样？！”凤曦忽然兴致又高了起来，自己懒得动弹却是指使起太阴幽荧时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太阴幽荧顿时黑线的回眸看了眼凤曦，眉宇间有些担心道：“不是很好……我们真的不打算帮他一回吗？”
“不打算。”
凤曦回答的无比痛快，简直连犹豫都没有。
“为什么。”
“一报还一报，我们救了他一回所以现在他以放我们出去偿还，我答应下三年后将物品原封不动的交与雷云，而他则一句点醒了曾经的我，这是我理应谢他的，但同样抵消了。”
“此时我们若是再救，你觉得他应该拿什么来换？”还没等太阴幽荧开口，凤曦便又道：“幽荧啊，有些人是有他自己的骄傲的，我们救人其实从第一次开始就在破坏了，让人自己决定吧，他要留，没人赶得走！他要走，没人留得住！”
何况，依雷宇钧的为人只怕也不会喜欢上在临走前还要欠人的人情，就算凤曦直言不要在意，可雷宇钧为人看似好相处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主儿？要他平白拿别人给的好处，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凤曦并不想让这样的人即便离开也心不安，她来这里便已经是给雷宇钧帮了一个大忙了，并且，还是双方默认和都有数的情况下。
“你不懂他，我也只知些皮毛，但雷宇钧的一生从来不靠他人而活，我们打破了他曾经立下的豪言，说实在的其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算那时她们没有去救雷宇钧，雷宇钧也不会死。
不要问她为什么。
试问已死之人，如何再死一次？！
话点明到此，太阴幽荧心底总算了然了些，尽管现在的她还是有些无法理解，但也许正如她自己所说的，人族，本来就算一个极端复杂的族群。
……
屋里人知屋外事。
而屋外的人，却不知屋里的事。
太阴幽荧负责汇报最新情况，凤曦也没闲着，她正一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水一边设着隔音结界防止有人偷听。
相比屋内的和谐，屋外的场面显然隐隐已经进入了无法控制的阶段。
“够了，我真是受够你了！”
雷云怒喝道，然而眼眶中的泪水却不自觉的滑下，他咬牙厌恶的道：“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会发生那样的事都是你的错！为了你还活着，却让我妈去死，你还有良心吗你！”
“随你怎么说，今天你回来就是为了和我吵一架么。”
被呵斥的雷宇钧显然麻木了，神情里处处充满了无动于衷的冷淡，脸上以带有苍老痕迹的他在此时越发苍老了几分，然而不管眼前映入眼帘的人如何发疯讽刺他，隐藏在眼底一丝浅淡的不舍却是那般令人难以发觉。
这里，又或者是这座城。
不过是他一手所护。
风沙的常年侵蚀已经让这里早已变作尘埃，但尽管如此，他依旧享受着世间独属于他与自己孩子的仅剩时光。
这么多年了，他早已不知道是如何维持着这方结界进行下去，也许是当回忆起这张憎恨他的脸，那股不舍与留恋令他强行支撑到了如今，而对于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他却一无所知。
过了多久了？
也许几百年，也许几千或几万，但在今日，当看见那道几乎和自己孩子年龄相差仅有六七岁的少年时，他才恍然记得是自己贪念了。
他觉得自己很累，觉得这里的结界从来没有一刻是这般难以支撑。
他想，也许自己该放手了，至于这时间的惩罚就让他这个已经不存在的人独自接下吧，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但愿，一切安好。
雷光交错，几乎惊扰了这里所有的居民，唯独有那么一道身影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了雷宇钧视线的前方。
“宇钧，没事的。”
那熟悉曼妙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年轻女人的容颜上绽放着久违温柔的笑容，轻语的呢喃仿佛就在身旁，她注视着雷宇钧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雷云身上。
“宇钧，你不该篡改他的记忆，孩子已经长大了……”
“他会有长大的一天，但不是现在！”
雷宇钧的轻声低语，仿佛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对于眼前越来越近的雷光视若无物，反而眉目柔和的道：“我得让他清醒过来，是我害了他，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女人不语，只是那逐渐淡化了去的身影，以及微微黯然哀伤的双眼仿佛已经道尽了一切——既不阻止，也不成全。
她曾尽最后一丝力量换得尚且还年幼的孩子存活下去的机会，但命运，似乎并没有需要放过她意思。
她也曾和雷宇钧一样不愿承认现实，但现在，梦结束了，梦中人也的确该清醒了……或许，她应该支持自己的夫君所作出的决定，但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同他一并承担所有！
不过没关系。
她会陪他直到永远，就算神魂俱灭，她也决不让他再次承受那样撕心裂肺的痛！
身影渐渐消失。
雷宇钧深吸了口气，对着雷云释然一笑：“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吧，不会再有人约束你的自由。”
给了你曾经最想要的，却不知你未来的路会如何，如果恨意可以让你很好的活下去那么便继续恨着吧，会有那么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将变成无法掩饰的真相，但到了那个时候，想必你也已经到了可以承受得住的时候。
作为父亲，能给你的真的很少，但愿为父铺垫的路可以让你在日后多一条生路。
一次回眸望向的身后，却成为了他最后留于世间的举动，太阴幽荧却猛然一惊！
就在方才，她赫然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盛的念力，而对于外面的一切，所有的画面都变得虚化而暗淡，只有雷宇钧的那双眼睛，尤其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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