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吕雉母子起嫌隙

“如意弟弟不要哭,朕答应你的事自是不会反悔的。”刘盈见刘如意哭得厉害,蹲下身子安抚了他一句,顺带将他抱了起来。

刘盈什么时候和刘如意的关系这么好了?吕雉有些吃惊地看着刘盈。

他性子淡泊,并不会随意与人亲近。

“母后,儿臣答应了如意弟弟,就让戚夫人随他一同去赵国吧,也好照料如意,毕竟如意还小。”刘盈抬起眼,温声对着吕雉道。

戚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刘盈竟然会为自己求情,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了刘盈一眼,随后又不断地向着刘盈磕头。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若是她独自留在宫中,定然会被吕雉害死的!戚媚简直就是感激涕零啊。

“这事本宫不会答应的,盈儿,你先回去。”吕雉却不为所动,淡淡地看了刘盈一眼,他如今虽然长得比自己高了些,可是这品性纯良至此,到底是像了谁?他不忍别人母子分离,别人,却想要他的命。

即便那遗诏不是要杀他的,只是要刘如意替他做了皇帝,刘如意也不会留他一条命的。

这傻孩子。

“母后,如意年纪这般小,你让他独自去封地,这不好吧?”刘盈知道自己的母亲虽然一直强势,可是对他,却是足够温柔的,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的跟前失过他的面子。

“不是他一个人去,这么多随行的宫人,还有周昌大人,周昌大人照顾他,你还不放心吗?当年我生了你皇姐,还是在月子中,被下狱,不也是周昌大人护了我周全吗?”吕雉不紧不慢地说道。

吕雉这么一说,刘盈便命了刘邦的意思了。

周昌大人对母后有恩,依照母后的性子,断然不会为难周大人的,也不会让大人难做的。

只是父皇到死了,还一直这般算计母后,母后想必,也是伤心的。

她明明才是正室,一路陪着父亲从贫贱到富贵,可是父亲的宠爱,向来只给了戚夫人,给母亲的,只有繁重的政事——

刘盈是孝子,想到这里不由得就为自己的母亲心疼了几分,当下也不再反对,只不过是要押进永巷去看看,他再挑个时候放出来便是了。

“既然母后有了主意,就按照母后说的办吧。”刘盈微微颔了颔首,轻声道。

峰回路转后又是一条死路,戚媚脸上惊慌交加,惶恐不安地抬起脸,凄厉尖叫道:“不要!陛下!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先帝最宠爱的夫人!我是赵王的生母,你们怎能将我打进永巷!不要!”

戚媚容颜绝色,往日刘邦仍在的时候,她向来是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何曾有过这样撕心裂肺的失态时刻?刘盈默默地转移了自己的视线,不愿意再看宫人拽拉她的样子。

“哇!哇!你骗我!”刘如意眼睁睁地看着戚媚被拖走,又惊又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骗人,你说过让我母妃随我去封地的,你骗人,你再也不是我哥哥了!”刘如意对刘盈很是失望,又悲痛难抑,哭得凄厉而悲戚。

“放肆!”吕雉见他竟丝毫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还当刘邦在生,对刘盈这般颐指气使,心里有些来气,对着刘如意斥责道,“你知道他是谁?他是一朝天子,岂容你一个黄毛小儿口出狂言对他不敬?你是不是不想去封地,要去永巷和你母妃一同受罚?”

吕雉常年处理政事,如今浑身气势尊贵威严,本来板着脸的时候已然是不怒自威,如今沉下脸来冷声斥责,眉目间更是令人颤栗。

刘如意再横,到底也是一个孩子,他敢对刘盈直言不讳,不过是看着刘盈眉目和善,对上吕雉后顿时就怂了,连哭都不敢哭了,畏畏缩缩地躲在刘盈背后。

“母后,如意还是一个孝子,他能懂什么?你不要骂他了,我又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从前我在外祖家里,外祖不是经常说咱们不兴这些礼节吗?”刘盈知道吕雉对戚媚有怨,可是那怎么说都是大人的事,如意不过是一个孩子,懂什么呢?

“他已经七岁了,你皇姐当初七岁的时候,已经懂得照顾你了,他如何就不懂了?不过是仗着宠爱,目中无人,他小小年纪,便不将你放在眼里,待他长大了,岂不是更了不得。”吕雉头痛地看着刘盈,只觉得自己平日因为他的病的缘故,待他是不是太过温柔了,他怎知道这朝堂的残忍?

“盈儿,当年你外祖说我们家里不兴这些繁文缛节,是因为当时我们不过是一介商户,做生意的人,讲究和气生财,不能端架子,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你已然是天下之主了,是九五之尊,如何能如从前一样呢?”吕雉苦口婆心地说道。

听了这话,刘盈倒是一时失神了,他眉目间染了一丝不解和愁绪,喃喃道:“为何要不一样呢——”

为何要不一样呢,他喜欢当年在沛县的时候。

他希望沈先生仍像从前一般,他和表哥调皮欺负了皇姐,沈先生会拿鞭子追着他们教训,却不是真的打。

他希望表哥他们,仍和从前一样,与他一道爬树放风筝。

他希望母亲仍像从前一样,声音柔和地教他念书,给他讲书中典故。

可是,如今,他们见了他,眉目再无喜色了,他们对他毕恭毕敬,行礼请安。

刘盈想到这里,心里有些难过,抬起眼看着吕雉,才发现她眼底有些乌青,想来时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

他年幼,对于政事也没有运筹帷幄的能力,很多大事都是母后在处理。

压在她肩上的责任已然这么重了,他又如何能再给她添堵呢?

“儿臣懂了,谨遵母后教诲。”刘盈失落地应了一声,眉目淡静地吩咐道,“将赵王带下去,准备去赵国的事宜。”

宫人领命,带着面色惊恐的刘如意下去了,他被宫人抱走的时候,一直瞪着眼睛看刘盈,那眼底里慢慢都是恨意和失望。

刘盈瞬间想到了他自己。

当初彭城一战,父皇弃他和皇姐而去,他那时看着刘邦骑马远去的目光,定然是和刘盈一模一样的。

他自从出生以来,没有见过父皇多少次,但是母亲在他们跟前,一直刻意拉近他对父皇的距离,常日在他跟前说父皇的好话,他心里对父皇本来是充满期待的。

可是他却容许了母亲为他以身犯险,孤身入了敌营,而他自己,也骑马远去,留下了皇姐和他。

他那个时候年纪还这般小,比刘如意还小。

他看着一具具尸体倒下,满满都是鲜血,他怕得发抖,后来皇姐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和眼睛,但是他还是能够闻到身边刺鼻的血腥味道,还有刀剑入肉的声音——

此后他便没有再睡过一晚好觉,每每入睡,便是做梦,梦里总是在被母亲和父皇抛下,总是在杀人——

刘盈心里动容,不愿再想往事,偏过头对身侧的宫人道:“去我房里取我小时候那些玩儿给赵王送去,哄哄他。”

刘如意还是一个孩子,他不愿意他日后也不得安寐,每每梦里,都是想起母亲被人拖走的场景。

就如他这般。

“盈儿,你本性善良,但是作为帝王,善良是多余的。”吕雉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淡静,“母后只有你一个儿子,让你坐上这个位置,苦了你,但是若是你不坐,牵连甚广,你能懂吗?”

“儿臣了解的。”刘盈恭敬地点了点头,“我是男子汉,不能总受庇护,却不肩负责任。”

吕雉点了点头,眸光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缓声道:“朝堂残忍,我本不愿让你见识,可是你身为帝王,母后也无法护你一辈子,你总要知道的。”

“谨遵母后教诲。”刘盈垂下了眉目,点了点头。

“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你也要多看看奏折。”吕雉确实是诸事缠身。

“恭送母后。”刘盈目送着吕雉的背影远去,直到屏退了所有的宫人,他独自站在院中,才缓缓淌下一滴泪来。

他是皇帝,怎能动恻隐之心?怎能轻言掉泪呢?刘盈暗自对自己这般说,即便是掉泪了,也不能教人看见啊——

刘盈到底年幼,如何知道自己不过是与吕雉说了这么几句,便已经落在了有心人的算计之中呢。

当夜,有宫人外出,依旧在那处平常的宅子中,眉目恭敬地对着暗处的影子道:“大人,皇帝因为戚夫人入永巷的事情与太后起了分歧,皇帝似乎很伤心。”

那人微微勾唇,淡声道:“陛下心性纯良,幼年又为先帝和太后分离所惶恐,自然是看不得太后让戚夫人和赵王母子分离的。况且太后因为陛下的病,对他护得紧,又如何舍得告诉陛下,他那个弟弟会取他而代之,甚至有杀心呢?真是上天给的好机会。”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写了一封信,交给底下的人,道:“将这信交给刘敬。他知道怎么做的。”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