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公子,可否帮个忙

公元前230年,新郑城外,远远看去,本来熙熙攘攘的城门口此刻正被紧密的军队团团围住,整个新郑都仿佛弥漫着一种肃杀之气。

夜色渐浓,许多等不及排查的商队和民客纷纷到一边的荒地上架起了炊具生火,打算席地露宿。

“大哥,你说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一辆堆满货物的马车上,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小厮揉了揉肚子,声音很无奈。

“雉儿,这秦国刚刚收服了新郑,很多规矩都会变动,我也不知会拖上几日,不如我们也驻地生火吧?”坐在一边的吕泽蹙着眉,声音压得很低,“严密排查,一是防止韩国的王公贵族出逃报信搬来救兵,二是防止有别国信使混进去,泄露军事布置。”

被唤作雉儿的小厮努了努嘴,点头道:“那好吧,我们也停车驻地吧,本来还想着今日能入城洗澡了。”

她声音清灵,眉目俊秀,一路风尘仆仆的行程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虽然穿的是男子的粗衣麻布,可仔细一瞧,粉面腮红,体态柔弱,露出的一小截手臂嫩白纤细,分明就是一个女娃子。

吕雉站起来,十二岁的姑娘发育尚未丰满,粗糙麻布裹着的身躯看着十分纤瘦,却轻巧地避开了吕泽的手掌,蹦的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吕雉下了马车,并没有安分坐在一边等家仆做好热食,反而挑了一棵比较高大的树,哧溜哧溜地爬上了树顶。

时值九月,天气渐冷,树冠虽然仍然厚重结实,叶子却都已经转黄。

吕雉尽然身子清瘦,爬上树顶时却仍抖落了不少叶子。

她小心翼翼地扶住树杆,仰起头往近在眼前的新郑城楼看去。

噢,不,听说秦国刚收服了新郑,便将此地改了名儿,唤为颍川郡。

还没瞧清楚,身后却猛地出现一阵蛮力箍住了她的肩膀,她刚想尖叫,身后的人却早有预料,在她开口前便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吕雉惊得瞪大了双眼,呜呜叫出声。

身后的人将她轻巧地捞进了怀里,防止她挣扎的时候掉下去。

吕雉被逼得无法,只能张开口狠狠咬了对方的手掌一口,用了全力,口腔里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

身后的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小公子,我没有恶意,你能否帮我个忙?”

这声音温润清朗,不疾不徐,如珠玉落盘,在吕雉心底砸出了痕迹。

是个年轻的男人!而且是韩人!

她微微侧过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庞。

眉眼清冽,眸目幽沉,五官精致细腻如同雕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冷峻的下巴线条瘦削而冷厉却又糅合了一种阴柔魅惑的味道。

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男子,吕雉的眸中闪过了一抹惊艳。

“你要我帮什么忙?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吕雉瞪了他的一眼,虽他手下动作放缓了,然而手掌还是捂着吕雉的嘴巴,因此她的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

男子神色微动,松开了手掌,目光冷凝而戒备地盯着吕雉,压低声音道歉:“是在下唐突了,希望小公子不要介怀。”

吕雉又剜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别开了目光,眼角的余光却顿落在他胸前血迹上,她皱了皱眉头,神色沉了两分,声音有些冷淡:“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帮不上公子什么忙。”

她为这次来韩游历,做了三年准备,所以才能跟他对答如流。

男子眉目间幽深暗沉,沉吟半响,从腰间扯下了一块玉佩,递给了吕雉。

“这是我家传玉佩,价值连城,小公子若帮我这个忙。这就是小公子的了。”

吕雉不缺钱,也不缺媳玩儿,不过这个玉佩成色的确不错,色泽温润,洁白无瑕,是块好玉。

她把玩了两下,本想还给他,可转念一想,又把玉佩塞进了内袋,微微挑了挑眉:“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男子声音低哑:“带我入城。”

吕雉瞥了他一眼,不解:“你好不容易逃出来,如何又要自投罗网?”

男子眉眼疏冷,淡淡道:“我主子仍在城内。”

吕雉的目光仍绞在他身上,他衣饰华美,气质出尘,想必身份尊贵。他的主子,肯定更不是一般人了。

她这是第一次跟随大哥来易货游历,父亲的意思是让她长长见识,可她也不想为自己惹来什么祸患。

吕雉思索再三,又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玉佩捏在了手中,说来也心塞,这玉佩的确是好东西,她才揣了那么一嗅,这块玉却已经生出了暖意。

“公子,恕我有心无力,这个忙,不才是帮不上的了。”吕雉不无遗憾地叹息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玉佩递还给他。

男子闻言眉刀冷厉地顿在了吕雉脸上,不发一言,神色阴沉,并没有伸手去接玉佩。

吕雉还没有琢磨清楚他意欲何为,他却忽然站了起来,一手箍着吕雉,一手抓住树杆,一个使力,带着吕雉跃上了树顶。

吕雉虽然向来胆大包天,不过这样涉险还是头一回,不由得紧张地搂紧了他的腰身,吓得紧闭了双眼。

纵然料不到他想要做什么,吕雉却仍偷偷地将掌心一松,手心中的玉佩便掉了下去。

既然他不愿意要回来,那她也不能留着这个东西。她就不信,丢了玉佩他还能赖上她不成?

男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树顶的某根树枝上,将她抱在身前,以隐蔽的动作挑开了一丛树叶。

吕雉顺着他的示意看去,只见到一片青黄不接的树冠。

“我的人都在树上。”男主不紧不慢地开口,他们距离如此之近,他说话间的热气呼在了她的耳侧,令吕雉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她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又不是第一次接触外男,缘何会如此紧张?

“公子,既然你有这么多帮手,我更帮不上忙了。”吕雉惊魂未定,却十分坚决地拒绝道。

“你收了我的东西。”男人声音微冷。

“没没……收!掉下去了!”吕雉立即摇了摇头,摊开了手心,目光诚惶诚恐地看着树下的草地。

她脚下没站稳,这个张望的动作令她整个人晃了晃,吕雉吓得赶紧又重新抓住了男子的衣袍,可怜兮兮道:“我不是有心的,怪你忽然提我起来。”

男子眼底幽暗,深邃的瞳中忽地浮起一抹冷彻的光,声音幽幽道:“你若不帮我,我便只能对你们的商队下手了,我不想滥杀无辜。”

一句话将吕雉惊得险些跌下树去,她稳了稳颤动的心神,抬起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声音带着咬牙切齿味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过份?还强卖强买了是吧?”

男子清贵俊秀的脸上闪过一抹赫色,声音疏冷:“事急从权。”

吕雉被噎住,咬着唇沉吟了好半响,才不情不愿地回道:“行!我帮你!不过你得把玉佩给我找回来!本姑……本公子可不做赔本的生意!”

男子闻声,幽沉的眸光顿在她紧紧拽住自己衣袍的手上,声音微沉:“玉佩掉了就掉了,在下珍奇玩儿有得是,只要公子赏面,愿倾囊相与。”

吕雉的眉心跳了跳,抓住他衣襟的手掌紧了紧,扬起下巴,不依不饶道:“不行,我就要那个玉佩!”

男子还没有来得及回话,树下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道呼唤:“雉儿,你下来,你是不是在树上?”

是吕泽来寻她了。

“你盯着我的马车,熄灯为号,我们从长计议。”吕雉不愿贸然惊动吕泽,飞快地叮嘱了一句,赶紧推开男子,麻溜地抱着树杆往下溜。

“雉儿,是不是不敢下来了?”吕泽没有听到她回答,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马上下来,马上下来。”吕雉也将声音拔高了两度,脆生生地回应道,更是加快了手脚地动作,利落地爬下了大树。

她双脚刚落地,吕泽敲行到树边,抬手拭掉了她头上的落叶,有些担忧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皮?要是摔着了,我怎么跟父亲交代?”

吕雉嘻嘻一笑,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跺了跺脚,在吕泽跟前跳了两下,一脸得瑟道:“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

“先吃东西,我们今晚就在这儿休息,明天一早排队进城。”吕泽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

“你先吃,我,我好像爬树的时候弄掉了一块玉佩,我得找找。”吕雉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

“什么玉佩?我跟你一块找。”吕泽皱了皱眉,就要作势上前。

“不,不用了!”吕雉伏下身,在树下的草丛里东盼西顾地摸索着。

吕泽拿她没办法,摇了摇头,转身到家仆生火的地方盛了一碗热汤。

吕雉在树下摸索了好一会,却只找到一半玉佩。没错,就是一半,想必是刚才掉落的时候砸碎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这人如此无赖,推脱不成,她就不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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