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追踪
叶真倒了一杯酒,却并未喝下去,而是晃动着酒杯,像是看着一样绝世珍宝一般盯着手里的酒。
“美酒不可糟蹋,佳人不可唐突,若是美酒配佳人,可谓是人间一大乐事也!不知花老板是否肯赏个薄面,陪在下共饮一杯呢?”
花仙子缓缓走上石阶,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叶真先是看到了那把刀,再是看到了那张脸。
漆黑的刀,苍白的脸。
在镇子上,没有一个男人不认识这把刀,叶真也不例外,那就像是一团黑暗,总会给人神秘的感觉,当然还有恐惧。
但是那张脸,他从没见过它那么白过。
就像是一堆死人的骨头,白的让人毛骨纵然,白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叶真总是目露笑意,面对此人此形依旧如此,就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一样。
花仙子走到叶真面前,坐下。
叶真拿着酒杯的手并没有停下,依旧是一下一下的椅着,椅的很慢,但却一直保持着平稳的速度。
叶真道:“花老板为什么总在不该出现的诚出现呢?”
花仙子皱起了眉头,道:“恐怕不该出现的不止我一个人吧?叶公子岂非此刻应该在冬梅的房间里,虽说不是良宵,但时日无多,何不于白昼中温存一番呢?”
叶真哈哈一笑,道:“难道花老板不知道?”
花仙子道:“知道什么?”
叶真道:“房间里并没有人。”
花仙子盯着叶真,叶真也在盯着花仙子,他们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睛和表情里得到一些信息,可是他们都错了,他们只能得到对方疑惑的表情。
可是疑惑岂非亦是答案?
至少证明,花仙子确实不知冬梅的离开。
至少证明,叶真并没有得到更多的消息。
叶真接着道:“我是追踪冬梅至此,那么花仙子呢?难道是追踪我至此?”
花仙子道:“不可以吗?”
叶真道:“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只要花老板一句话,在下自是躬身诚邀!”
花仙子道:“我看未必吧,就在叶公子上楼的时候,也没邀请小女子一同前往啊。”
他站起来,转过身走向厨房,大有一种不再讨论这件事的态度。
但却偏偏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花仙子,缓缓道:“这里的酒家和你是什么关系?”
叶真这句话问的很慢很慢,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问了一句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话。
花仙子惨白的脸已发青,她也突然转了身子,不再面对叶真,她似乎也并不想再谈论这件事。
叶真不依不饶道:“十年前,我路过此地,曾和酒家有过一段对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有一个女儿。”
花仙子没有转身,背着叶真道:“你定是记错了!”
叶真哈哈一笑,道:“对,毕竟已经有十年了,我肯定是记错了!你看,连记错了这件事情,都需要一个本不知道答案的人来告诉我,真是讽刺!”
如果此刻叶真能看到花仙子脸的话,一定会让他感到悲伤。
因为花仙子的眼睛变的那么冷漠,纵然有情感流露,却也绝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或者悲怆?
可惜叶真看不到,或者他并不想看到。
男人就是这样,他们贪恋女人的欢愉,却偏偏不肯替她们分担片刻的悲伤,男人怕女人的眼泪,男人更怕麻烦,可是女人往往代表的就是麻烦,所以男人把女人娶回家后,便开始流连青楼。
这个道理叶真不懂,但是花仙子却是懂得。
所以花仙子一直背对着叶真,她并不想让这个男人看到她平稳和欢愉之外的情绪。
花仙子像是突然醒悟了什么,两只眼睛在发光,但绝不是光明和温暖,而是刀光是剑光,凌冽、寒冷,就像是此刻的风,深深地插进了春天的心脏,从冬天赶来的冰凉窜了进来,让人仓皇奔逃。
叶真从厨房里出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根牛腿,笑着道:“总算是上天不负有心人啊,看来咱俩不至于空着肚子喝酒了。”
他看到花仙子正在望着窗外,于是也顺着看了过去,随即笑了笑,接着道:“我想那匹马的主人,定是不会再回来了。”
远方已经开始变得黑暗。
只是背靠的神农、如来二山,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山上的冬天总是来的晚些,山上的雪也总是消融的慢些,可是就算再晚再慢,也总会来的。
但是人不一样,过时不候!
花仙子突然转过身子,盯着叶真,她并没有收起眼中的那道光,把叶真盯得有些毛骨悚然,可偏偏她一句话都没说。
叶真将手上的牛腿搁在火炉上,然后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么好的牛腿,本以为可以好好喝上一顿的。”
花仙子道:“你果然知道她在哪儿?”
叶真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去找金一锭了。”
花仙子眯起眼,道:“他们?”
叶真道:“你总不会认为,那么快速准确的剑法,是冬梅所为吧?”
花仙子眼中的光更凛冽了,道:“他们为什么回去金一锭那里?”
厨房的门帘是被挑起来的,叶真指了指里面的那坛酒,道:“酒里被下了剧毒……”
花仙子立马飞身而起,直接上了门口的马,黑暗里的马长嘶数声,便只剩下尘土在空中四散飞扬。
叶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呢?”
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出了屋门。
风还在肆无忌惮地吼着,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连马蹄声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山上偶尔野兽的吼叫,伴随着飞禽一哄而散的声音。
叶真就这样一个人走着,周遭一切的黑暗并不影响他对去路的判断,虽然走得很慢,但是并没有片刻的停留,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准确的,都是通往目的地最短的步伐。
金碧,辉煌。
果然是府如其名,金府!
叶真从小便是走南闯北,在这简短的十几年里,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走过多少地方,下至贩夫走卒住的大杂院,上至官宦世家的府邸,其中还不包括江湖大家的宅院,就连皇帝住的行宫甚至是皇宫,他都曾进去过。
可他万万是没见过此等豪气的府邸。
整个大门全部都是用金子打造,就连门槛,都是金光闪闪,再看那十丈之高的围墙,往上两丈亦全部是金子。
都说财不外露、树大招风,可这金一锭却偏偏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财大气粗,更重要的是,门口竟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叶真不禁笑了,这世上的贼什么人都会偷,不管你是什么天下第一,还是皇帝老儿,统统不能逃脱,就连是街上的乞丐,有一点钱财也逃不过贼人之手。
只是,金一锭是万万不会有人偷的。
因为他是郎中,谁都会生病,如果偷了他的钱,岂非就是偷了自己的命?
叶真摇了摇头,便晃晃悠悠的进了金府。
诺大的金府,竟然没有一个活物,光秃秃的连一棵树一棵草都没有,但却摆着十二生肖的雕塑,都是黄金打造,分为两排,一直延伸到大堂的门口。
大堂的上方没有牌匾,而是一摞摞的金子,摆成了妙手金心四字。
叶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何必呢!”
随即摸了摸那金子打造的十二生肖,伸手便去搬弄生肖龙,可是重若千金,不禁让他一阵唏嘘。
“可惜,可惜啊……”
突然有一个声音从大堂里传出,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叶真道:“只要稍微动点脑子,总会猜得到的!”
大堂里的人幽幽的走出,正是提前而来的花仙子,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暗淡,道:“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会来!”
叶真道:“她先是点亮了屋内的烛光,吸引了我的注意,所以又将烛光熄灭,岂非就是利用了我的好奇心,让我自己踏进她设好的局中。”
花仙子道:“你是说她故意引你至此?”
叶真道:“至少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花仙子道:“那么她的目的呢?”
叶真瞥了她一眼,道:“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花仙子缓缓地蹲了下来,就在大堂的门阶上,叶真这才看到,原来连这石阶,都是用黄金堆成的。
叶真也缓缓地走到花仙子的身边,轻轻地坐了下来,道:“像这样贵重的石阶,还是头一遭坐,倒也和普通的石阶没什么区别。”
花仙子冷冷地道:“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叶真道:“这毕竟不是一件普通的差事,随时是要掉脑袋的,我总要知道为什么而死吧!”
花仙子道:“你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
叶真道:“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父女陌路如此!”
花仙子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叶真道:“那既然都已是陌路,为什么还要找他们呢?”
花仙子道:“那时我的事情,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带我找到他们!”
叶真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花仙子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引我出来吗?”
叶真没有说话,他只是怔怔的看着远方。
远方一片黑暗。
花仙子也在看着远方,手里的刀和黑暗融合在一起,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的危险,岂非比看见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