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美人如玉

此时她的心口处还在隐隐作痛,想要活下去,不能被别人发现是女子,这些强烈的执念,不停的催促着她,快点醒来,耳边在听到李嘉泽极不情愿的向着贵公子行礼,用三皇子的称呼,叫那个男子的时候,她就彻底的从昏厥中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那贵公子原来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沧安澜,看来又要给李家添麻烦了,春花躺在李嘉泽的怀里,双手死死的拽着他的前襟,可以清楚的听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他稳健的步伐,一直到了李家的马车前,她才鼓足勇气将紧闭的双眼睁开,愧疚的低声道:“对不起,泽哥哥,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李嘉泽的俊冷的脸容沉浸在昏黄的霞光之中,却化不开他脸上如寒霜凝重的神色,耳边传来今日少男少女们春游欣喜的欢笑,像是一阵阵细碎悦耳的铃音,他却听的莫名的心烦意乱,这样愉悦的笑声,在今日似乎从未在李岚的身上出现过,板着脸低声道:“忍着点,回到晋源的府上才能叫大夫,不要让阿爹担心,若是高杰上门道歉你也不需要出面。”

他将春花安置在马车,对着李府跟来的随从和马夫嘱咐了一遍后,回眸又看了眼尹春花,因没了发簪的固定,青丝全都披散了下来,她的身上有一股兰麝的木制的香味。

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她的脸如桃杏,灵动的双眸蒙上一层淡淡的忧愁,吸引着嘉泽的目光,她将头靠在马车窗口的前,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的望着外面的春色,感到嘉泽的目光后,扭头嘴角弯出一抹浅笑,报以安心的态度说道:“我都记住了,泽哥哥放心吧,我没什么大碍,你不回晋源城对么?”

李嘉泽垂下双睫,静默了片刻,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声音略显沉哑的说道:“嗯,我还有些事要办,晚些再回去看你们。以后你还是少来金陵城比较好,没有要紧的事的话,就不要再来了,好好跟着爹学习经商吧。”

春花将头偏到外面的景色,一只手搭在窗口,若无其事的说道:“嗯,不会再来了,现在想起来,还是晋源城比较适合我呢。”即便你不说,也不会再来了,好不容易才成为太傅,怎么能这样耽误他的前途呢?那种污蔑他的话,自己也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

对于表现的如此坚强的春花,李嘉泽反倒有些不放心起来,将语气稍做缓和的说道:“阿岚,好好照顾爹,得空我会回去看你们的。”

春花索性背过身整个人都趴在窗口,故意逗趣的说道:“回来之前记得写封书信,免得我和阿爹在外走货时,你白跑一趟。”

李嘉泽望着那落寞的背影,将手伸出,停滞在空中片刻,最终还是收了回来,漠然道:“嗯,快些回去吧。”

春花听着身后转身离开的脚步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即便她对嘉泽的情感被高杰说的那样不堪,心中还残存着将来想要成为他新娘的妄想,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来金陵春游,回想起那天李嘉泽厌恶的眼神,她浑身颤抖,抽泣的问道:“泽哥哥,你讨厌我是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却能代替你留在老爹身边么?”

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李岚,李嘉泽停下脚步,伸手将她的身子扭转过来,望着她脸上晶莹的泪珠,无视着她狼狈的避让,指尖触碰到那凝脂的脸颊,泪水似滚烫炙热的烙印,灼伤着他的心肺,一阵莫名的绞痛,凝眉道:“阿岚,我并没有讨厌你,并不是这样的。”

他抬头时恰巧对上春花的月眉星眼,将手尴尬的移到她的头顶,揉了揉松散顺滑的青丝,柔声道:“你都已经十岁了,不要在哭哭啼啼的,总有一天你这块璞石也会变成美玉吧。”

春花泪眼朦胧的望着说话的嘉泽,仿佛有一丝错觉,看到他脸上稍微绽开的微笑,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李嘉泽的身影就消失在傍晚桃花纷飞的树林里,马车里还存有他身上清冽雅致的熏香的味道,不禁低喃道:“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君似花中雪,独留空与情。”

晋源城的春天不像在南方金陵那样明媚、秀丽,柔软散散的阳光把叠叠重重的灰蓝色的连山,点缀在山峦的庙宇道观、树木,摆列在山脚下的丘陵、古城,融合的温暖起来。

出来踏青的人们似乎寻找春天的气息,感受着光与影的迷离的尘世。

春花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的沿路盛开的灼灼桃花,像点燃的炫美粉色光芒,在召唤着她的心神、蛊惑着她的意志。

能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他,真好;能这样爱慕于他,守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真好;已经踏上了这条崎岖坎坷的情路,继续前进,不留退路,真好······

自那件事以后,豆蔻时,春花辞退了学堂的课程,全身心的学习经商,同样,她再也没有踏入金陵城半步,那个繁华而古老的都城,像是包裹这无数甜蜜诱惑的蛛网,里面有她最渴望的人,最牵挂的人,她知道一旦进去就会万劫不复,可偏偏在五年后,就在她要及笄的年岁里,收到李嘉泽要与宰相府千金订婚的书信。

那天她没有哭,没有笑,她能听到李庸在大厅里摔砸东西的愤怒,她无视着所有人的追逐,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及笄仪式长裙,像是深夜里冲着烛火奋身而上的飞蛾,拼尽最后一口气息向着那张叫做金陵的蜜网飞去,为了网中最诱人最美丽的光亮。

她只是想问李嘉泽,若是她是女子,一个念了他十年光阴的少女,他是否愿意娶她为妻,让她变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美玉。

从往事的梦中醒来的春花,望着头顶属于自己房间的床幔,才意识到她从金陵城已经回来了,从死亡的边缘游荡了一圈又回来了,感到口渴难耐,她下意识地抬手唤了一声后,拖着软绵柳絮似的身子,有气无力的费劲支起身,想要下地喝口水。

丫鬟们听到床榻上的声响,急忙掌灯上前,春花揉着头昏发胀的脑袋,抬眼时,才注意到在寝室外的客厅,那个萧索中透着焦急的身影,嘴角微动的勾出一抹浅笑,这就是有亲人,有老爹的幸福么?

她自责的低声道:“老爹,这次是我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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