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晨光（4）
这里只有白色，天空和地面就像是连起来的一样，四面八方什么都没有，而只有那一望无际的白。
周思佳笑完了之后便站了起来，对着王晨说道：“晨儿，我们该走了。”
王晨一听，心中便诧异起来，因为他和周思佳都是北方人，对于“我们”和“咱们”的称呼分的特别清楚，周思佳曾经还因为这个和南方的同事咬文嚼字过，所以他绝对不会把这两个词给搞混。
看着同样站起来的刘珊珊，王晨问道：“‘我们’？什么叫‘我们’？为什么不是‘咱们’？还有，这是、这是要去哪？”
而就在这时候，周思佳的身旁突然凭空冒出来又一个“周思佳”，说他是“周思佳”，那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和周思佳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个“周思佳”并没有穿着白色的衣服和白色的鞋，而是穿着他们执行这次任务的作训服和防弹衣，这“作训周思佳”对王晨笑着说道：“当然可以是‘咱们’，那要问你自己啊。”
王晨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发现自己右边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刘珊珊，穿着的也是作训服和防弹衣，她拍了拍王晨的右肩膀，缓声道：“你准备好了的话，咱们可以一起走。”
“嗡！嗡！嗡—————”
“这、这是什么声音？”王晨听到了一丝好似回声样的声音从远处一阵阵传来，便更加疑惑地问道。
“哈哈哈，兄弟，去看看不就结了？”“白衣周思佳”对王晨笑着说道，然后扭头便向着远处走去。
“你要来吗？”“白衣刘珊珊”柔声说了一句，便不再看王晨，而是扭头缓缓跟上了周思佳的步子。
“那我也先过去了，晨。”
王晨右边的“作训刘珊珊”轻轻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跟了上去。
“嗨！”突然王晨的左臂感觉被人打了一下，他立刻扭头看去。竟然又是一个周思佳，但是他穿着的是之前去“大菠萝”购物时候的那身休闲装，这“休闲周思佳”跑过了打了他胳膊一下，插着兜边往前走边说道：“走吧，兄弟。”
“走啦走啦！”又一个周思佳从后面跑了上去，但他穿着的是制式警服，这“警服周思佳”追上了“休闲周思佳”，同时右手缠住了“作训周思佳”的肩膀，三人并排着往前走去。
“作训周思佳”甚至还扭头对王晨招了招手，做了一个“快来啊”的手势。
“你别管他们，这就看你自己了，知道吗？”“休闲刘珊珊”从王晨身后绕了过来，握着拳头轻轻敲了敲王晨的胸口，便跟上了那一群周思佳的步伐。
而“警服刘珊珊”撞了一下王晨的肩膀走向前去，还不忘扭头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珊珊！思、思佳！你们……你们……”王晨想动就是动不了，所以只能伸出手去往前抓！
唰——
“我来了！等、等等我！”一个穿着作训服和防弹衣的王晨就像是从他体内冲出去似的，向着前面的一伙人就跑了过去。
唰——
而“警服王晨”也从他的体内走了出来，就站在他面前整理着自己的领子和着装。
唰——
“哇啊！哎呦！”“休闲王晨”从他体内冲出来之后，迎面便撞上了前方的“警服王晨”。
“你慌什么？冷静点啊，快走吧。”
“恩，好、好！”“休闲王晨”拍了拍衣服，便推着“警服王晨”的后背往前跑去：“哎哎哎？前面的！等等我们啊！”
眼前的一群人越走越远、越远就越模糊，王晨又伸出手往前去抓，他很想说：“慢点，等等我！”
可是他发现现在说的话只有自己脑子里才能听到，而他的“嘴里”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我、我的声音呢？声音呢！”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几乎已经变得透明不见！
“呵呵。”
听到背后的一声浅笑后，他即刻转过了身，这一转身不要紧，因为他看到……
在他身后，站着的就是那穿一身白衣的自己，这“自己”和那会儿的周思佳一样，白上衣、白裤子、白皮鞋，而唯一的不同则是，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而且还闭着眼睛。
“你、你为什么不跟着去呢？”“透明王晨”扭头问道。
“白衣王晨”没有动，只是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好像能看到这“透明王晨”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说：“不是我，是我们。”
说罢，他便迎着“透明王晨”的面走了过去，而“透明王晨”看着“白衣王晨”冲自己迈步而来、一步步地越来越近，却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因为他心里有一句话一直在告诉自己“站在原地才是正确的！不要动！不要动！”
所以他看着“白衣王晨”迎着自己走过来，却没有进行任何的避让。“白衣王晨”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往前走去，眼见就要撞上“透明王晨”了，这时候“透明王晨”猛地一闭眼！
“啪！”
突然，“透明王晨”感到自己的视线变了，他原本是看着身后的“白衣王晨”的，但是现在的视线却又变成了看着前面、看着那群刘珊珊和周思佳渐渐远去的背影。他感觉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前后摆动，于是仔细地往左右看了看，发现那只不过是自己再次出现的胳膊。
“透明王晨”并不是视线变了，而是，他进入了“白衣王晨”体内，“他们俩”现在正快步地往前走去，想紧跟上大家那已经渐渐模糊了的背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晨手里多了一顶白色的棒球帽，他疑惑地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把帽檐转过去、反着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刚才周思佳和刘珊珊坐过的那两张白色的长椅，此刻静静地置在原地，只见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身影快跑了几步追上了大家，而后大家的身影都开始变得更加模糊了起来。
不过那个“嗡嗡”的回声，却是越来越大……
“胡局长！就是那辆车！”志华指着人民医院的救护车，扭头对胡泽林说道，不过就在他刚刚伸出手指的时候，胡泽林和张云龙就已经冲着那辆救护车跑了过去。
张队长和黄队长见状，只是对视了一眼，便紧跟在胡泽林的身后。
“王晨！王晨！你、你……王晨！”胡泽林喊着王晨的名字，扒住救护车的后车门，一个箭步转过了身，但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令人绝望的一幕。
一个女孩侧伏在担架上方，使劲地按压着王晨的胸口，而担架上躺着的那个人，胡泽林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王晨。
“王晨！”
“王、王晨！”
胡泽林和张云龙大叫一声，一个跳步便冲进了车厢之中。
“怎、怎么会这样！槽！王晨！你、你、你TMD！给我醒醒！醒醒啊！”
胡泽林坐到了王晨左胳膊的方向，并没有打扰秦晓岚做心肺复苏，而是冲着王晨那灰黄色的脸孔大吼道。
见到这一幕、确定了这几人是禁毒大队的“在编”之后，张队长立即扭头对志华命令道：“志华！快、快去把医生找来！让他们把那个电击枪拿过来！你TMD快去！”
“好！是！”志华敬了礼便要转身跑去，但是他刚跑两步便又扭头问道：“队长，电、电击枪是什么？”
“你TMD！就是那个、那个平的、连着线的！电胸口的那玩意儿！”
黄队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同时对志华喊道：“除颤器！把除颤器拿过来！”
“对对对！除颤器！快点去！”
“哦哦Ｃ的！是！”
就在这时，王晨的身体突然“咳”了一声，虽然这咳嗽声非常微小，但秦晓岚、胡泽林和张云龙都全部一愣，甚至于秦晓天也在刹那间抬起了头，
“醒、醒、醒了？”秦晓岚抬起双手紧紧地捂着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即刻捧起了王晨的脸大叫道：“王晨！你、你、你别睡！你跟我说话！我是晓岚！我是晓岚啊！王晨！王晨！”
胡泽林听着秦晓岚撕心裂肺地吼声，并没有围到王晨脸前“打扰”，而是抓紧了王晨的左手，大声重复着：“王晨！你TMD别睡！别睡了！赶紧醒过来！快点！我命令你醒过来！”
“王晨哥哥……呜呜呜呜……王、王晨哥哥、王晨哥哥！”
“王晨！我求求你了！看着我！求求你看着我啊！我是晓岚、晓岚啊！王晨！”秦晓岚想找到王晨的眼神，但他的眼睛仍然紧闭着，没有一点要睁开的迹象。
“马上……到……”突然，王晨的眼睛眯出了一道极小的缝隙，看着车顶的那几盏小灯说道。
秦晓岚一怔，“什、什么！王晨！你、你、你说什么！”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王晨刚刚说的几个字已经用尽了全身剩余的所有力气，他的声音既沙哑又干枯，而且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王晨的嘴巴微张着，嘴唇在轻轻地上下抖动。
王晨的表情，好似微笑，胜似微笑。他最后的样貌，就这样定格在了秦晓岚的眼中。
哔——————
秦晓岚好像听到了监护仪上那声长长的仪器声，十分刺耳，因为看着王晨彻底僵住的表情，她知道王晨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不！不！不！”
“王、王晨哥哥！”
“TMD、MD！王晨、你、你TMD！王晨！槽！王晨！醒醒！醒醒！”
听到了救护车上的这几声撕心裂肺，人民医院的那名医生拿着除颤仪冲了上来，急声喊道：“躲开躲开！都躲开！”
他并没有解开王晨胸口处的衣服，而是先匐在王晨上方，用瞳孔笔照了照王晨的眼睛，之后淡淡地说道：“逝者安息吧。”
“放屁！你、你TMD放屁！”胡泽林一把就拎住了这名医生的脖领子，这里的空间很小，以至于这名医生吓得一挺身子，头还“嘭”地一下磕到了车顶。
“给我除颤！快！仪器都没上！安息个毛！快救人！救！”
“你、你、你这人是不是有病！这个酗子刚才的瞳孔就已经呈放大趋势，现在更是如此，他、他已经‘去’了！”这医生本想说“他已经死了”，但是看着胡泽林的眼睛，话到嘴边才临时改的口。
“扯淡！我说能救，你就TMD给我救！”
这是张云龙第一次看到胡泽林对着医生发这么大的火，上午在慈和医院、或者以前去看别的属下之时，胡泽林对医生的态度都是非常客气，从来没有对医生发过火、更别说大吼大叫的了。但是现在胡泽林这个失态的样子，明显是因为王晨逝世对他的打击，这可是他手下最好的“兵”啊！
“你这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我去你MD！给我救！不救老子毙了你！”胡泽林竟然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手枪指着这名医生。而看到这一幕之后，站在救护车外的张队长和黄队长可是再也“坐不住”了，赶紧上来劝道：“胡局！冷静！您冷静！”
黄队长则是连忙对医生说道：“大夫！您再抢救抢救吧！这是我们的干警啊！”
医生见到胡泽林那把手枪的时候，才知道胡泽林不是什么家属，而是警察部门的什么领导，现在黄队长这么说话，明显是给了自己个台阶下，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蹲下取出除颤器，边在电极板上涂抹导电糊边说道：“拉开他的衣服！确定胸口是干燥的！”
“明、明白！”秦晓岚三下五除二地把防弹衣和作训服解开，露出了王晨那呈灰白色的肌肤。
医生打开开关，按了手柄侧面的黄色充能按钮，凑过来问道：“丫头！你会心肺复苏对吗？”
“对对！我、我是慈和医院的护士！”
“是吗？那会‘静推’吗？”
“会！除颤规矩我都懂！”
“太好了！拿一支肾上腺素！”
“好、好！”
“行了！那就‘老规矩’吧！来，全都躲开！”喊了这声之后，他将电极板贴近了王晨的胸口，而后按下了Shock键！“150焦耳！第一次！”
呲——嘭！
王晨的身体像鱼似的往上突然一弹。
“肾上腺素1毫克静推！”
在医生的命令下，秦晓岚利索地对着王晨的左臂注射了肾上腺素，而后接着开始做心肺复苏的按压！
张云龙看着这一幕，死命地咬着自己的拳头。
差不多两分钟之后，秦晓岚的发梢全被汗渍给浸湿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医生，而医生则是调整了数值，接着俯了过来，“200焦耳！第二次！”
呲——嘭嗵！
王晨的身体再次弓了起来，而后重重地摔了下去，医生看到秦晓岚的满头汗水，便赶紧过来替过了她，接着给王晨不停地做着胸压！
可是，王晨那微微笑着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秦晓岚捂着嘴、瘫在担架下大哭起来，而秦晓天则是握着那支“天使”的针管，一直没有松手。
“嘿嘿……我跟上你们了！”
王晨看到在刘珊珊周思佳扭头的那个瞬间，整个白色空间突然爆发出了炽烈的白色光芒，晃得他睁不开眼，而这个空间内，一时间显得是那么璀璨无华。人生的记忆在王晨眼前如走马观花似的一幕幕展开，片刻之后，这个空间再度回归平静，没有了王晨他们的身影，也没有了那两张白色长椅，有的只是白，一望无际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