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打算怎么办?”许乘月满脸都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想了想。”顾云风事出反常地搭着他肩膀,坐在旁边非常诚恳地建议说:“许教授,哦不兄弟,哥们,这事就你知道,你要替我保密。”
不然他很可能停职下岗变成待业青年一枚。
“保密?”许乘月微微蹙眉,眨了下眼,随即重重拍了下桌子:“你的正义感呢?”
其实许乘月根本没打算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别人,袁满的案子,和关建华的案子,他们二人才是强因果关系。诱拐案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所有罪犯都依照法律得到了惩治,那些曾经的受害者们,试图遗忘这段过去的人们,早已不屑于举刀砍向一只作恶多端的蝼蚁。
而且他是个被特殊关照的新人,很多事情的界限分的不是那么清楚,也没预测到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选择,会给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
“正义感?我要的是迅速破案,曹燕现在很危险,希望在她出事前能抓到凶手。”顾云风挺无奈地叹气:“袁满很无辜,关建华当年也只是一个跑腿的从犯,我会为他们讨回公道,也了结自己的一桩心事。”
他在有些事情上会很偏执,比如这个案子。
“那你写个保证书。”许乘月说。
顾云风一脸懵:“跟谁保证?需要盖公章吗?”
“跟我。保证你不会徇私枉法。”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许乘月,确定对方是认真在提议后,迅速写好了所谓的保证书,松了口气。看着许乘月满意地收好,他心想这种在象牙塔里呆久的天才们就是不一样,脑回路都如此清奇,他们不知道这么一张纸,除了心里安慰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吗?
不过现实是,保证书再怎么无效,他的把柄都被许乘月握住了,可能从此就受制于人,权利翻转,领导地位直接化为乌有。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许教授打开门,和他一起走出刑侦队,他晚上要回实验室,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就不留在队里了。
“哦,明天我要去一趟天宜公司,找袁满和她的经纪人陈钰。”
“那我跟你一块去。”许乘月修长的手指握着那张保证书说:“既然我答应了保守你的秘密,就要对你的行为负责。”
顾云风:“???”
“我想好了,但凡是与案件相关人员接触,我都会在你旁边盯着,寸步不离,约束你的行为。”
“哥们,你要是上课呢?”
“你比较重要。”
真让人感动。
他觉得自己都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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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宜公司的大楼在江东最繁华的cbd,滨江大道,公司门前就是滔天江水。
“我们不能直接进去吧?”许乘月系好领带问他,藏青色上衣让身形瘦削的他显得精神挺拔,站在cbd来来往往的商务人士中毫不违和。倒是顾云风压低帽檐穿一休闲t恤,怎么看都像跑来经纪公司伺机而出的狗仔。
“嗯,有门禁,她说我到了联系她就行,会派人下来接我们。”他不想闹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动静,能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去就尽量别说自己是警察。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电话,电话才响了几声突然黑屏。
“不好意思。”他涨红脸羞愧万分:“我手机没电了。”
许乘月:“……我可没她联系方式。”
他只好朝前台方向走去,一个年过不惑但气宇非凡的安保大哥职业性地冲他点头。
“您好,金平区刑侦队。”顾云风亮出警官证,“我下午三点约了袁满小姐在天宜公司会面,烦请通知一下。”
负责安保工作的大哥大概快五十了,举手投足都风度翩翩,发际线也没高入天际在同龄人中绝对颜值拔尖。
他盯住顾云风证件上的照片,再抬头看看他本人,盯得他毛骨悚然。
“您怎么保证证件的真实性?”他将证件与本人摆在一起,上下打量:“前几天有两个狗仔就假扮警察混进来了,刚好也说找袁满小姐,你们是同事吧。”
“假扮警察?大哥,这可是违法的。”顾云风哭笑不得:“有这两人的监控录像吗?可以报案的,我们依法处理。”
“当然,这种案子不归我们管。”他摊手,转身对许乘月说。
“这……就不必了,也怪麻烦的。”
他刻意看了下保安的工牌,唐志海,工号开头是22,这意味着他去年才入职这家公司。他的桌上放了十几本杂志,每本封面都是air女团,要么就是袁满的单人大片。她们在封面中笑容明媚,戴着夏花,举着彩色气球,拖着天边彩虹,踩在白云之上。
最单纯美好的模样。
每一张封面都有袁满,这唐志海一定是她的忠实粉丝,去年袁满她们才开始出现在大众视野,他也刚好在去年来到这公司做安保工作。挺巧的,顾云风心想。
“我已经帮二位通知陈钰女士了。”放下前台电话唐志海举止绅士地指向前方,“大厅右侧有休息的茶位,旁边就是茶水间,请自便。”
“谢了。”
他们前脚还没迈出就看到前台又来了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红着脸恳求大叔放他们进去,结局当然是被言辞拒绝。他不了解这些娱乐八卦,也理解不来粉圈追星,安静地坐在茶位上泡了杯茶,随手拿过一本宣传册,上面是天宜公司的介绍。
这家公司以艺人经纪为主,签了挺多不温不火的艺人,air算是近期大爆的团,趁着人红死命给她们签广告和节目。除了艺人经纪,公司每年也会做几部电影和电视剧,都是小成本,没什么水花。最近说是在为air量身定做一部偶像剧,声称要为冷却已久的偶像剧市场填补空白。
大厅的电视屏上循环播放着air的演唱会和已播出的广告,许乘月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无聊,伸手拿走顾云风手里的宣传杂志。
顾云风一只手撑着脑袋,手里的东西突然被收走,欸欸欸几声表示严重抗议。又从身后的书架上重新抽出一本。
一楼和外界空气流通,冷气开得不够室内依然有点热。许乘月脱下外套放在手上,向前倾靠近他问:“我挺奇怪……你会怎么面对袁满?”
“就像之前那样啊。”
“会恨她们吗?曹燕,还有所有间接害死你姐姐的人。”
恨吗?曾经是恨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仇恨充斥了他的家庭,他们互相埋怨,互相伤害,把仇恨用在最亲密的人身上。
他想了想说,“他们已经得到法律的审判了。”
“那袁满呢?她是有责任的。”
顾云风侧过头去,似乎戳中了他心里的痛处。所有人都得到了审判,但袁满没有。她救下恶魔,带来灾祸,她是原罪却又无罪。
“我能做的,只是把她当作一个与我无关的普通人。”他风轻云淡地说着。
顾云风突然发现,把心底的秘密告诉别人并不会有什么坏处,他只是没有勇气去揭开这个自己贴上的创口贴,不断压抑着本该自然复原的伤疤。
“也不知道袁满为什么明知自己被跟踪却不告诉警方。”他嘴角向上,心里轻松许多:“曹燕肯定还指望着从自己女儿身上榨出更多的东西,他们短时间不会直接和袁满接触,以后就说不准了。”
他往后一仰,整个人躺在茶位沙发里:“监控中清楚地显示袁满已经发现有人跟踪自己,可她却撒谎了,告诉我们有人跟踪她有什么坏处?”顾云风感叹着女人心海底针,少女的心思更是难猜。
像这种童年经历独特的女孩,性格上更是琢磨不透。
袁满为了维系单纯美少女的人设,表面上阳光开朗,其实非常早熟敏感,心思细腻。她和曹燕完全不像,性格上南辕北辙,长相也千差万别。曹燕的五官很一般,骨子里有种吸引人的妩媚,但袁满大眼睛高鼻梁看起来非常可爱。
单看照片,他是没办法把这两人当作母女的。
“我昨天倒是有个发现……”许乘月问:“你知道袁满原来呆的孤儿院在哪吗?”
“这件事我让他们调查过,没什么收获。”他愣住,耸耸肩:“试着去寻找她曾经呆过的孤儿院,南浦市的儿童福利机构就那些,翻他们登记的孤儿姓名,但没在任何一家见到过她的名字。”
“她可能改过姓名,但照片和档案应该保留才对。”
说着顾云风看了眼时间,又往电梯口看了看。已经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见到陈钰或者袁满的身影。
许乘月说:“昨天我调查了近五年内这些福利机构的相关新闻,最后发现二零二零年十月,一家名为星雨的儿童福利院曾经有过一次内部线路老化引起的火灾,大部分资料和内部设施都在火灾中付之一炬。”
“那一年六月,袁满刚好进入天宜公司。”
“你的意思是,火灾是人为的?”
许乘月点头:“袁满的伯乐叫杜渝生,天宜公司的高管,原本是公司舆情监测室的负责人,他在一次校园讲座中发现刚初中毕业的袁满,大概是觉得这女孩有发展潜力,就介绍到天宜组了个女团,让她当队长。”
“可惜,这个人去年病逝了。”
“然后公司人员大调整,袁满他们的经纪人就换成了陈钰,在陈钰的运作下air才一夜成名。”
“我想,陈钰可能并没有那么了解袁满……”许乘月停顿了下,缓缓说:“也许,她并非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或许她早就知道自己有怎样的父母了。
“啧……许教授。”顾云风托着下巴认真对他讲:“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当我们队的人肉搜索引擎,我们分局之前从智因科技那买了个信息查询服务平台,真没有你好用。”
许乘月扬起眉毛,嘴角向上形成个微笑的弧度:“你们买的那个东西还是我读研时在实验室设计的,当然比不上我。”
大厅里的大屏幕终于换了组明星,内容也从之前的演唱会广告变成了电影预告片。许乘月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里搭建出一个关系网,找到些新的可能。
以袁满独特身世为由敲诈天宜公司的罪犯,极大可能是曹燕与关建华组建的犯罪团伙。而在他们多次绕过袁满向天宜公司敲诈勒索后,袁满本人却收到了无任何实质内容的恐吓信。
完全看不出寄信者想获得怎样的利益。
许乘月还是没能找到一个成熟的想法,所有猜测与肯定都像一条弯曲的线,越来越近还是没连成个圆。
他放弃了,抬头去看循环播放的电影预告片。预告片里的女主是个混世魔王小太妹,染一头红头发,小小年纪不愿读书只爱唱歌,却在遇见木讷善良的男主后洗心革面,一边读书一边写歌,最终考上伯利克走向人生巅峰。
俗套地令他想起陆亦然那个无法无天小公主。
“我的老师有个女儿,挺喜欢袁满她们那个女团,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帮她要个签名?”
“要一个哪够啊,趁着她还没讨厌我们,赶紧要个几十上百张。”重新拿了本宣传杂志的顾云风看了几页后终于放弃了,闭上双眼已经做好被女孩子讨厌的准备了,不过要迅速推动案件进展,就该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想尽一切办法,得罪人也值得。
“你去要?”
“……许教授你自己有手有嘴,还有一张迷倒少女英俊的脸。”顾云风手一挥,拍大腿拒绝。
“我看她挺喜欢你的,肯定能要个十几张。”
“别别别,千万别说这种话。”他受刺激地摆摆手,一肚子的委屈似乎在回忆多么可怕的事情:“上次送她和经纪人回去,居然还被跟拍上了热搜进了电视,那天我电话快被打爆了。”
“那你还敢来找她。”
“办案需要。”顾云风摊手,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