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自露马脚
就在朝廷一众大员都在为新粮种如痴如狂的时候, 朱厚照已经悄悄地与自家小王先生通了气, 许诺会给他留些新粮种试种。同样对新粮种的亩产量惊喜万分的, 还有正好赶到京城的宗室,几乎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及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庆幸。还有些心地善良的人思虑周到,禁不住再一次去信给少数依然在犹豫的亲眷,劝他们早日做出抉择。
接近年末, 宁王朱宸濠的心情难得略微好转了几分。不过,等他接到某位族兄弟千里迢迢送来的劝告信, 便再也笑不出来了。这人是不懂得看人脸色还是怎么回事?或者早就已经被朱佑樘收买了?!怎么接连两年都给他寄这种莫名其妙的信?!
一想到最近正在江西境内主持投献田丈量之事的益王朱佑槟, 朱宸濠的脸色顿时越发难看起来。这朱佑槟的胆子还真大, 大半年来竟然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转悠, 还成天不慌不忙、慢慢吞吞。如果仅仅只是丈量投献田, 怎么可能耗费这么多时间?说不得,朱佑樘早已安排他待在宁藩势力范围内打探消息,丈量投献田不过是幌子罢了。
说来, 朱佑槟的封地是建昌府(今抚州东南)?呵,明明江西中北部早就已经是宁藩的地方,布满了他们宁王一系的后人,说不得甚么时候子孙就能封到南边去了——偏偏朱佑樘让朱佑槟把中东部的地儿给占了,这是在恶心谁呢?!
朱宸濠神色变幻着,脸上浮起几分厉色:“来人!”若是不给皇帝兄弟几人一个教训, 恐怕他们还以为宁藩一脉可以随他们欺负呢!当年高祖父被朱棣那个逆贼欺负,因为势不如人,只能默默地忍了下来, 这一忍就是一百年。但要是他们燕王一系以为宁藩会任人欺侮,那就大错特错!他迟早会让他们明白,当年高祖父所受的轻视、侮辱与利用,他必定会百倍千倍地报复回去!
一名作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匆匆而入:“属下参见殿下。”
朱宸濠眯了眯眼:“朱佑槟最近正在做甚么?有没有新的消息?”
“回殿下,益王这两天正在乐安丈量乐安郡王的投献田。据说很快便要丈量完了,益王打算去自己的封地与田庄瞧一瞧。”
“也就是说,他要去建昌府?”朱宸濠眼底露出一丝杀意。乐安县属于抚州府管辖,而抚州府毗邻建昌府,距离并不算远。然而,此地区山势延绵,若想从乐安前往建昌府府城,一路上都须得走开辟在山中的驿道。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想折腾出甚么事来岂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此,他冷笑道:“这两年江西境内匪患猖獗,兴许他运气不佳,正好遇上了呢?”
“……”年轻男子犹豫片刻,低声道,“殿下,咱们这些年来韬光养晦,好不容易才经营到如今。若是贸然行动,恐怕会引来朝廷的围剿。益王一条命事小,万一咱们上千人都折了进去……那便实在是太可惜了。”
朱宸濠阴沉沉地瞥了他一眼:“谁说要动用咱们自己的人?大大小小的山头上,占山为王的匪人还少么?!该怎么做还用我来教你?!”啧,手底下的这些人只知道奉命干活,从来没有动过脑子,用起来实在是太不顺手了。要不是实在无人可用,他怎么会将这种榆木脑袋留在身边?
“说来,北边的事儿办得如何?”
“回殿下,北边的人回话说,去年试探一回已经够了,年年试探容易引起皇帝的警惕。他们就等着殿下传去好消息,到时候一鼓作气冲破居庸关,直抵京城。”
闻言,朱宸濠嗤笑一声:“呵,原以为声名赫赫的朵颜三卫本事挺大,说到底却也不过如此。一个县令带着些农人就能杀他们二十余骑,他们该不会就这么怕了罢?如果当真如此不顶事,就算他们有几万骑兵又怎么样!怕是朝廷派个二三十万人,用尸体累积起来也能将他们阻在居庸关外。”
“不过,我也不在乎他们能不能围住京师,将朝廷那群人一网打尽。只要他们拖得足够久,鞑靼其他部落定然不可能错过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们成不了事,鞑靼大汗未必不能成事……只要结局合我之意,便足够了。”
年轻男子听着他的自言自语,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可在他的眼睛深处,却依稀似乎有些犹疑之色。不过瞬间,那些许犹疑之色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刻的隐忍,看上去与从前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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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日后,益王朱佑槟在前往建昌府的途中遇袭。幸而护卫众多,前来劫掠的山贼又是一群乌合之众,一行人有惊无险地策马冲了过去。抚州知府、建昌知府以及附近卫所得知消息,顿时大惊失色,忙不迭地亲自赶过来护卫。为了安全起见,建昌知府甚至安排益王殿下住进了府衙,劝说他打消亲自前去查看名下田庄的念头。
朱佑槟也并不坚持,写了一封折子,命锦衣卫送往京城。尽管建昌知府、抚州知府与卫所千户都担心自己的乌纱帽不保,却仍然不敢怠慢他半分。要是益王殿下真在抚州府或建昌府境内出事,他们何止保不住乌纱帽,恐怕连自己以及一家老小的脑袋都保不住!
除夕前几日,朱佑樘便接到了朱佑槟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只匆匆浏览了一遍,他的脸色就变了,立即命锦衣卫去建昌府急传口谕:“都已经遇袭了,他还留在建昌作甚?田庄甚么时候不能去看?何必急于一时?让他赶紧离开江西,就说是朕的命令:即刻启程与佑杬汇合,不得有误!”
锦衣卫受命离开后,他又仔仔细细地将信读了一遍。信中所透露出来的细枝末节,令他再一次禁不住多想了几分。
独自思考难免有疏漏之处,朱佑樘便索性回了坤宁宫,将信递给张清皎。张清皎看完信,微微蹙起眉来:“万岁爷,江西的匪患竟然如此严重?”
“前些年尚可,近几年尤其猖狂。听说不仅会抢过往行商的货物,还会时不时地烧杀劫掠,不知祸害了多少条人命。我数次着令江西布政使与按察使务必尽快解决此事,他们也屡次派兵剿匪,却迟迟没有甚么起色。”朱佑樘道。
“如此说来,或许并不完全是他们没有尽心尽力,而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让他们剿灭山匪?若是宁王养了不少人充作山匪隐藏在众匪之中,那便说得通了。山匪势大,他才能浑水摸鱼,顺带靠着劫掠积累不义之财,靠着杀人来训练手底下的人。如此才能解释,他为何能轻而易举地煽动山贼对付佑槟。”
“呵,我真没想到,宁王府不仅收买当地官员,竟然还能干出养匪的事来。一旦官府剿匪,就有官员暗中给他报信,他再将消息透给匪众,自然不惧官府派出的兵士。既然连招兵买马冒充山匪都能做得出来,私通外敌想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要不是内外勾结,只靠着区区山匪,他怎么可能有胆子谋逆?”
“嗯,若不是他倒行逆施,做出通敌之举,或许他的属下便不会起弃暗投明的心思了。”张清皎颔首道,“幸得此人给佑槟传信让他小心些,佑槟又是个谨慎的性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乐安郡王拨了些身强力壮的侍卫护送他。不然,恐怕这回他没有这么容易度过此劫。”
“既如此,剿灭山匪势在必行。绝不能坐视朱宸濠私养匪徒,不断扩张势力。若能在灭匪的同时,寻得他豢养匪徒的证据,就足够坐实他谋逆的罪名了。”朱佑樘冷声道,“不仅是他,宁藩剩下的人也得好好查一查,尤其是与他走得近的。”
“……我有些担心。”联想起当年郑旺案牵扯出来的阴谋,张清皎凝眉道,“宁王一系的势力绝不仅仅是山匪,还有许多暗棋。当年咱们没能连根拔起它们,也许仍然有些暗棋潜伏在京城之内。要是剿灭山匪激怒了朱宸濠,指不定他会狗急跳墙,做出甚么事来……”
“卿卿的意思是?”朱佑樘挑起眉。
“剿匪一事暂且交给江西布政使和按察使。为了给你和佑槟一个交代,他们也必定不敢怠慢。朱宸濠想来也不愿意此事闹得太大,牵扯到他的私兵,定然会将这次袭击佑槟的山匪推出来顶罪——”张清皎轻声道。
她话音未落,朱佑樘便默契地接了下去:“等到朱宸濠自以为无人发现他的妙计,洋洋得意的时候,再出其不意派合适的人前去剿匪,彻底将所有匪徒都剿灭得干干净净。不过,为了避免朵颜三部趁乱南下,须得先等到李广将新火铳和新火炮带回来,给居庸关和宣府等边镇都装备上。”
“还得将能接近你的人都再梳理一遍。”张清皎依偎在他怀里,“任何可疑之人,都绝不能接近你身边。”弄死正值壮年的皇帝,想趁着惺帝新登基、位置不稳的时候闹事这样的历史故事,她瞬间就能想出四五个来。她相信,朱宸濠与朵颜部绝不会那么傻,以为仅仅凭着几万骑士与数千山匪就能谋逆成功。他们必定会使出更阴损、更恶毒的手段。所以,她家陛下与孩子们的安全都至关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朱宸濠确实养了很多人充作山匪→ →,反正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
这里,这位主要是太年轻,还没有后来那样的耐心。而且又被陛下和宗室和和乐乐的模样刺激到了,所以才使出了昏招。不过,我觉得历史上朱宸濠能恢复自己的护卫,将江西上下都弄得乌烟瘴气,而且还敢公然杀那么多朝廷命官,和武宗以及武宗朝的贪腐有很大的关系。首辅杨廷和也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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