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就是不用
太子一口气把我丢在一边三天。接下来的两天也是一起来就出去,晚上才回来,叫我不用跟着。在客店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同我说话。
三皇子倒是乐意理我,不想睡时候真叫我去烧壶热水,抓点带的柏仁,给他泡上。不过泡出来,他也不喝多少,主要是为了手里有个杯子抱着。他倚着枕头靠墙坐着,叫我坐在那张条案沿上,从没放帐子那边看着我说话。不过,他也没告诉我他们都出去忙活了些什么,倒是硬把《三国》里面火烧赤壁之前都打过几场仗给我捋明白了。
大概是因为半夜里给我讲《三国》累着了,第四天上他咳嗽得就频繁多了。伺候他穿衣裳梳头时候,我察觉到这一点,吓得赶紧要去找兰鹤舒过来看。但是三皇子说什么都不叫我去。
三皇子坚持,我也就没再一味执拗。兰鹤舒自诩“神医”,平时走在街上看见闲人都来贫嘴贱舌地跟我说一声“瞧,那边有个痨病”“看,那妇人必定体寒”。我都能发现三皇子咳嗽得多了,他必定能发现。
因为我成天在院子里拘着,三皇子就说叫我别干坐着,看看书也好。可他们那一摞书,我翻开就觉得到处是字,看得眼花,总共就扒拉出来一本《救荒本草》多少看得进去。“采嫰苗叶煠熟水浸淘浄油盐调食甚美。”“子调和诸般食味香美。”“采子舂去皮捣作面蒸食作饼食亦可。”
不说是看得津津有味,倒也坐那里一页一页翻起来了。可能就是想起来李慕贤小时候了,开了春就拿个筐子,拿个几寸宽的小铲子,去野地里找菜。苦菜挖回去蘸酱生吃,荠菜拌着吃,扫帚菜沾点面上锅蒸,山麦楂淘洗了剁馅儿。一个人去剜菜她娘不放心,怕走丢了或者走到山里叫野物叼去,老是叫她跟着别的孩子一块儿。可是孝聚到一块儿,要么光顾着玩耍打架,不记得挖菜了;要么是看见一棵菜好几个人抢,手慢老抢不着的那个不用三回就扯嗓子哭上了。
论哭,是秧秧最能哭。可是哭回数多了,也没人理她,毕竟各家里还都等着菜下锅呢,挖不回去菜得挨骂。孝是个傻子,自己挖了菜一半倒在春花筐里,还老从李慕贤筐里偷拿。
想到这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王春花已经没了。
犯了事,今年春天搜宫被查出来处死了。我就在那儿,看着刽子手捏着她的脸,嫌弃额头上有疤。
我以后可怎么跟她家人交代啊?
正在想着这个难题,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我赶紧回过神来,起身跑出去。
兰鹤舒在外面喊:“阿英,是我!”
我打开门,见他急急搀着三皇子往里走。三皇子脸色蜡黄,却还跟我说着“没事”。
他早晨出门时候穿了一身月白袍子,现在前襟上脏了一块。
红褐色的一片,是干了的血!我赶紧合上门,帮着搀着三皇子往里走。
“没事的。”三皇子好像还怪不好意思。
“少说话!”兰鹤舒虎着脸说:“阿英,赶紧拿火纸和烧酒来,我要下针!”
“是!”我马上跑出去拿了这些东西。兰鹤舒手脚麻利地拿酒烧过银针,叫三皇子坐在屋中,扒掉衣服就扎。我见这样子,赶紧出去要了个火盆子,在院子里生起来,扇没了烟才提进屋里。
“生火干嘛?”刚扎完针的兰鹤舒回头看见我提着火盆进来,大吃一惊。
“怕三公子凉着。”
“拿出去,拿出去!屋里这么热,再生个火盆,省得虚火还不够旺?!”他一脸嫌弃地把我撵出屋来。
“唉,这都是叫我母亲嘱咐的。”三皇子带着一胸膛一脊背的银针,还顾得笑。
“你别说话了!”兰鹤舒没好气地出来,说:“阿英,你实在爱动弹就出门买生姜去!”
“哎,买多少?”
“起码五斤!等等,再去趟生药铺子,买这点麝香、艾绒。”他吩咐完,我赶紧拿了钱跑出去置办。
等我买回东西来,三皇子已经拔了针,去床上躺着了。兰鹤舒正在偏房里面磨墨,准备记他的脉案。我去把那一大篮子生姜放下,单独拿出麝香和艾绒来给他。
“辛苦啊!”他接过来放在一边,继续折腾着磨墨。
“三……”
“就是这事,正要审你!”兰鹤舒白了我一眼,随即嬉皮笑脸地说:“难怪古人都说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的,怎么你跟我换屋子才换了三晚上,就出事了?”
我擦擦额角跑出来的汗,说:“兰公子,这事情真得怪我。昨天夜里,三公子给我讲了眼看有半本《三国》,累出事来了。出门前见他咳嗽得勤,我想起跟你说……”
“讲《三国》?我当讲的《西厢》《牡丹》!”兰鹤舒白了我一眼,放下手里的墨,看了看那一篮子姜,说:“罚你,找个干净刀干净板,晚饭前把一半生姜给我剁了,姜泥盛一个碗,姜水盛一个碗。明天早上起来,再切一碗姜片儿!”
“哎!你放心,肯定给你弄好。”我捡起一块生姜来看了看,问:“这姜可不便宜呢,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你不是点了火盆子么?别白点啊,剁了姜咱俩烤东西吃呀!”
“我呸!你就胡说吧!”我丢下姜,进屋去抱了药包袱出来,打开拿了小银盒和小金盒给兰鹤舒看。“出来前交代了我这么几样东西,说是咳嗽厉害了用这个银的,再压不住用这个金的。”
兰鹤舒拿过去打开看了看,抬眼对我冷笑道:“我一样都不用!”
我愣了一下。淑妃单独把这两个盒子交代给我,尤其是那个金盒子,不到万分火急时候不让用,里面定是好药。兰鹤舒就算是心高气傲,瞧不上别的大夫的方子,要显自己的本事,也用不着这么抬杠吧。这理我得跟他好好论上一论。
我苦口婆心说完了自己的道理,他还是冷冷一笑,说:“我说不用就是不用。我先把脉案写了,你去屋里伺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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