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歆享终幕天籁（中）
从宫殿的正门进入，拾级而上，引入眼帘的是雕琢精致的木梁。目光上移，空阔的大厅中躺着一座大木床，修剪得体的皮毛盖在上方，被称为太阳王的老人就倚在一角。
觐见者的左手边是一面大窗，透过窗可以看到整个辛特拉城。而右手边则是几位专属于太阳王的生育者在嬉笑打闹。
“这些人是谁？”安德烈发问了，虽然在说话，可他的眼睛还是半睁着，好似打不起精神一般。
德罗萨斯凑上前道：“他们说将献给您进阶到三阶的方法。”
听到这话，安德烈的眼睛突然大睁，身子也不由坐直了。他沉吟一会道：“菲利普……你先报告你的任务吧。”
“是，我的王。”菲利普道。
“慢着，你的手怎么了？”安德烈问道。
“被讲述者砍下了。”菲利普低下头，“我干扰了处刑。”
“干扰处刑，被砍双手，倒也是轻的。”安德烈点点头，好似理所当然般。
站在菲利普身后的薇薇安却露出不解的表情，她正要出声质疑，却被布莱恩拉住了手，回头，只见布莱恩微微摇头道：“等会。”
少女只能不满地闭上了嘴。
菲利普将派遣队的收获与遭遇一一讲述给了安德烈，包括了布莱恩与薇薇安的事。
“嗯。”安德烈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
薇薇安终于忍住不，她出声道：“尊敬的太阳王！”
德罗萨斯投以厌恶的目光，但薇薇安浑然不顾，她直言道：“菲利普他牺牲了这么多，难道您不赞扬他吗？他还为您阻止一场即将发生的叛乱！”
气氛忽然变得沉重。
安德烈的双目缓缓睁大，赤色的血丝充满眼球，狰狞如怒狮：“我说话，不要插嘴！”声如雷震。
薇薇安被这太阳王突然的发威而吓住了，上位者的威势对她来说太过沉重。少女一下被吼住了，不知所措。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知何来的勇气，“您不应该是一位仁慈、和蔼的王吗？”
“德罗萨斯！砍死她！”太阳王怒道。
德罗萨斯点头，从墙边拿起一把研磨过的石斧。
薇薇安忽然感觉某种信仰破碎了。
在梦中的那个仁君的形象破灭了。
”等下！“安德烈忽然叫住了德罗萨斯，他按住头颅，”不要……不要砍她……“
”王？“德罗萨斯为安德烈突然的改变而错愕。
眼前的安德烈正双手抱头，仰卧在床上，发出痛苦的低鸣声。他正在与体内的那一股意识战斗，某个声音告诉他眼前的少女不能杀，但是另外一个声音却教唆他挥动武器。
”杀了她！“安德烈忽然从床上站起来，声嘶力竭。
”不能杀！“他又跪倒在地上。
癫狂的安德烈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像一条痛苦的虫一般扭动自己的身体。他的手指甲陷入肉里，剜出血肉，撕扯出血痕迹。
不知怎的，今天，此时，他体内那股邪恶的意识比以往更加活跃，仿佛要主宰他的身体一般。
布莱恩在一旁暗道：”不愧是世界之子，以二阶的力量居然能抵抗来自四阶巫妖的控制。“
而薇薇安被这变故惊呆了，她试图接近安德烈。
”不许靠近王！“德罗萨斯怒道。
”你疯了！你看不出来王正和其他东西战斗吗？“薇薇安大吼道，少女的声音在颤抖着，”你难道看不到，有一个东西在试图控制王的思想吗？“
德罗萨斯迟疑了，但他还是持着斧头立在薇薇安身前。
”我一直就很疑惑，为什么王会被大家怨恨。那个残暴，冷漠的形象真的是太阳王吗？“薇薇安颤声道。
她还记得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处在那偏远的城市，唯一的传说便是太阳王。
她一直坚信太阳王是一位仁慈、伟大的王。
她天真地想着，以后有一天，跟着派遣队来到辛特拉城，见到那伟大的太阳王，并向他致谢。感谢王带来了崭新的时代。
”我印象中的王，应该是永远露出笑容，双手插着腰，对着太阳发出大笑的王！他不会被困难击败，也不会对堕落屈服。“薇薇安身后异身虚影出现，此时此刻，薇薇安背后的异身下半身居然缓缓成形。一年的旅途，薇薇安的异身也变得更强了。
”现实中的王难道就一定该和你的想像一样吗？“德罗萨斯如临大敌，他的双目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这是他的异身力量。
”今天我知道了，王一定被某种东西干扰了。“薇薇安道，”你作为王的部下，难道不清楚吗？“
”我清楚的，只有辅佐王。“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薇薇安的声音哽咽了，”就是你们放弃了王，王才变得这个样子！“
她的话音刚落，异身虚影踏前一步，爆裂一拳破空而来。
”让开！“
而德罗萨斯眼中幽蓝色光芒大盛，他的手肘处出现了蓝色的光芒，而他的动作也忽然变得极其快速，以极限的速度横斧挡下了薇薇安的一击。
布莱恩微微点头：“强化型的异身吗？”
下一刻，德罗萨斯手中的石斧碎裂了。粗糙的武器根本无法承受薇薇安的力量。
这一年的旅途，布莱恩早已清楚了自己这个弟子的力量。那是一种极强的战士型异身，那个虚影有着可怕的力量与速度，还有着超出肉体极限的反应速度。光论肉体战，在同级中薇薇安的异身就是最强的。
而德罗萨斯却是第一次面对这么纯粹的对手，一时疏忽了武器的强度。
薇薇安大喊一声，身体下压，异身的拳头向前再进一寸，生生打在德罗萨斯脸上。德罗萨斯被这生猛的一击打得踉跄，身形不稳，下一刻，又是一拳袭来。
德罗萨斯双眼中爆出蓝光，正要格挡，却发觉脚下不稳，原来是趁着异身出拳时薇薇安扫腿踢到了德罗萨斯的脚踝。
上下受敌，只此一瞬，德罗萨斯便被击倒在地。
他只觉大脑晕乎乎，被刚才这一拳打得分不着北。若是寻常人被薇薇安打中，早就失去了意识，也幸亏德罗萨斯的异身增幅够强，这才保持了战斗力。
德罗萨斯正要站起来，却发觉身后的王发出了哀鸣声。
“杀了我！求求你们!快杀了我！我快坚持不住了！快杀了我！”
安德烈老泪纵横，他蜷曲在床上，额头青筋暴起，整张脸呈现不自然的紫红色。
“王……”
德罗萨斯呆住了。
可就是他这一发呆，被薇薇安逮到机会。只见那凌厉的一拳来临，直接打在德罗萨斯胸口，将他打得昏死过去。
薇薇安双目带泪，看着那个曾经憧憬的身影，一步步走去。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挡在了薇薇安面前。
由火焰构成双手的白发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薇薇安身前。
”菲利普……“薇薇安不敢置信。
”不要靠近王了。你什么也做不到。“白发的少年道。
”你不是也希望王回归正常吗？求求你，让我告诉王，告诉我们的愿望，他一定能战胜那个东西！“薇薇安哭着乞求道。
没有人知道太阳王在他们这些偏远之地的人心中究竟是何等的崇高，也没有人能够理解薇薇安此时泪水中的伤痛。
那种痛苦，不是撕心裂肺的。更像是一点点败坏的心脏，带给人的绝望之痛。
他们最崇高的存在，不该是这样痛苦，不该这样蜷缩着。
她要帮助王，哪怕付出一切。
”幼稚。你以为光凭你的一番话就能帮助王吗？“菲利普露出了他从不曾拥有的冷笑，残酷又冰冷。
”你不是也希望王能改变巫神教吗？你的双手……“
”你根本不懂！“菲利普怒吼道，”你根本不懂该如何改变！为何改变！怎样改变！难道光靠王回归正常就能改变这残暴冷酷的事实吗？失去了这双手后，我才能理解到父亲为何坚守在王的身边！“
薇薇安泪眼中露出了迷茫，她本就是单纯的女孩，不懂菲利普的意思。
”只有暴力才能终止暴力！只要那座索拉加高塔在那，暴力的传统就永远不会停止！“菲利普拿起了自己的重剑，火光绽放，照亮了阴暗的房间。
第一次，布莱恩抬头认真打量起菲利普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菲利普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同样的，他也走入了某个极端。
如果说薇薇安是纯粹的璞玉的话，此时的菲利普更像是残次的秘宝。
”很可惜，我不能让你拦着薇薇安。有你在，薇薇安会不忍心下手的。“布莱恩进入宫殿后首次说话。菲利普不解地看向布莱恩。
”你不过是一个没有战斗力的旅者，你能做什么。我曾经尊敬你的智慧，但现在，我更需要王的力量。“菲利普尚且给足了布莱恩面子。
布莱恩身后展开了数条代表恐惧的触须，这些触须肆无忌惮地生长，逐渐占据了整个宫殿。
而蜷缩在一角的那些女生育者一接触这些触须，瞬间枯死，留下几具干尸。
而痛苦的安德烈看到了这触须，尘封了半个世纪的记忆破匣而出。
那个恐怖的夜晚。
有一个怪物，展开了自己的触须……
那个怪物的名字是……
“巫妖！巫妖！巫神！巫神！巫妖！啊啊啊!!”安德烈癫狂地发出呼喊。
菲利普睁大了眼睛，一种不真实感充斥了内心。下一刻，迅猛的触须直接抽飞了菲利普，将他从窗口击落下去。
“老，老师……？”
薇薇安的瞳孔急剧收缩。
一把由魔力组成的匕首被丢在薇薇安面前。
“杀了他，我亲爱的弟子。”
布莱恩露出了病态的笑。
“杀掉这个你最憧憬，最敬仰的人。杀掉人类至高无上的王。杀掉他。”
“剜出他的心脏，割开他的动脉，剥下他的皮，抠出他的眼，揉碎他的五脏六腑。”
“杀了他。”
布莱恩站在薇薇安面前，少女双腿一软，跪在布莱恩身前。
而一旁的猪猡也显出身形，他肥胖的身躯趴着了布莱恩脚边。
“伟大的巫神！”猪猡颤声道，声音中充满了狂热与激动。
“杀……杀了我！”安德烈发出了嘶哑的悲鸣。
这一瞬间，安德烈明白了一切。
但是，他此刻能做的，除了乞求死亡，别无他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