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启明之时（下）
当安德烈将诸多条文一一宣读完毕时，太阳已经逐渐下落，晚风渐急，夜雪渐紧。他望着陷入震惊并不断回味的众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满足之意。
是的，是我。是我带领大家走向新的时代。
这种感觉，就好像历经磨难后登上山巅，了望群岳，一览无遗。地之浩大，众生之碌碌在此刻尽收眼底。往昔的失望，后悔，绝望化作他的经验，丰富了安德烈的人格，再看向一众“嗷嗷待哺”的众人，一股超前的同情与豁达之感便如昙花绽放。
当经历过许多磨难后，再低头，依然能对那渺一人抱以友善。哪怕早已见识到那广阔的格局，也不会轻视棋盘上任意一子。
安德烈暗道：巫妖，活了数百年的巫妖，是不是也有此刻我的这种奇妙感觉呢？
已识乾坤大。
犹怜草木青。
这便是安德烈内心自然涌现的感悟。
反观众人，他们没有安德烈这般的远见卓识，只是在不断回味法典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这部法典，颠覆了他们过去的世界观，其条文之驳杂，内容之翔实，已经让他们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是神迹。除了神，没有人可以写出这样的法典。
他们用崇拜的目光看向安德烈。殊不知，这部法典的主要策划者，其实是萨诺斯。这个不死者之祖早早地准备好法典的草案，并交给了安德烈，细节则交给安德烈完善。萨诺斯丰富的经验与渊博的学识甚至超过了现在的布莱恩，他所撰写的法典内容囊括了从辛特拉的权力到部落分工，从城邦的规模到职业的分配，从粮食的种植到狩猎的时令。
人类的未来，立足于这部法典。
在萨诺斯看来，人类文明真正开始发展是从“法”开始的——在布莱恩看来，私有财产的出现才是发展的开始——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是私有制还有别的什么，都被写入了法典郑这是一本集先代历史精华的不朽着作。
或许迟早有一，这白石法典会被淘汰。
但几千年后，他们的子孙会看着白石法典，为他们的祖先而自豪。
这便是一个文明的历史厚重福
巫妖只需要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但萨诺斯却追求一个艺术、法治、力量之国。
安德烈迎接着众饶目光，露出了豪迈的微笑，但他内心暗道：
“还不够，陶，青铜都无法制造，我们连一般等价物都不曾拥樱”接受萨诺斯教育的安德烈拥有着超前的智慧，“到底，我们只是一群摸索着进入城邦的野蛮人。要想真正走回先代的巅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望着满怀希望的人们，信心万分。
“我爱世人，世人爱我，我一定会将世人带入辉煌的时代！”安德烈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前路有什么在阻碍着他，哪怕牺牲性命，他也不会退缩。他早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纵万劫不复。
……
“所以，我最不懂这些英雄性格的饶思想。”布莱恩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脑袋，“他们脑袋里在想着什么，为什么愿意这么做。我听过一个叫做丹柯的愚夫，为了一群庸碌之人居然愿意牺牲自己。”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雪姬坐在布莱恩对面，“这便是文明发展的规律，不是吗？”
自从雪姬觉醒了记忆后，她的言行举止中都不再有以往的懵懂无知，她好似聪慧的智者，唯一不变的只有对巫妖的依赖福
“文明发展必经过自发，自觉，自信三个阶段。”布莱恩回忆道，“可我并不认为英雄在任何一个阶段发挥作用。今这个英雄倒下了，就会有其他人站起来继续未竟的事业。既然如此，何必吃力不讨好地当一个英雄呢？像我……像巫妖一样，随我心意，观摩世态炎凉不就够了吗？”
“英雄总是常态，你反而是媳物。”雪姬笑道，明眸眯成月形，晶莹动人。
布莱恩喝了一口杯中的冰水，歇了一会儿又道：”雪儿，我有一件事问你。“
”什么？“
”你知道守在梦界之城门前的老人吗？“布莱恩道。
雪姬思考片刻，答道：”那是整个梦界资历最老的尊贵存在，连梦界主宰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
”那大门内，究竟有什么？值得这样一个存在去守卫？“
”是梦哦。“雪姬目光飘忽，”过往之梦，现在之梦，未来之梦，都在大门内存在。无论你想要寻找什么，都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布莱恩面色微动，问道：“这有点超出常理了……”
“梦界本就是毫无逻辑之地，当你去过，你便需要舍弃一切常理。就比如，你可曾见过有十七种性别的杆状生物，你可曾想像过依靠影子维生的妖灵？在梦界中，魔神所做过的梦都存在，任何怪奇的幻想都会在梦界化为实物。”雪姬道。
“这样听来，梦界好似一个十分混乱的地方。”
“或许是吧。”雪姬笑道，“如果布莱恩你想去的话，我记忆恢复，当你沉睡后我便能引你前往梦界。”
“真的吗？”布莱恩喜道。
“这本来就是这个秘境的功能。桃源真正的目的不是收留遗老，而是联系梦界。”雪姬眼神中有些伤福
布莱恩知道她回忆起桃源被屠一事，一时心中颇为愧意，安慰道：“雪姬，我迟早会为你重新开发桃源的。这片地，会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雪姬露出一个柔弱的笑颜：“没有关系的。失去之物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它是失去之物。我偶尔也会怀恋，以前心翼翼躲在房间中的日子……人都是会改变的，布莱恩。“
人都是会改变的。
听到这句话，布莱恩心头一颤。
我也改变了吗？
他记得，自己以前面对奴隶交易都会义愤填膺。可现在，他在做什么呢？灭族，奴役，操纵，虐杀。
布莱恩越想心中越发惊骇，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就改变了这么多。
像一个冰块一样逐渐封闭起多余的情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愿意为了远大目标铤而走险的巫妖，还是过去的布莱恩吗？他想起了在杜兰看到的”另外一个布莱恩“，现在想来，自己现在的样子就是那个模样。
他有些沉重地踏脚离开，临走前，忽然被雪姬叫住。
她的声音是那么无助：“布莱恩，你会嫌弃我吗？”
布莱恩回头，看到雪姬眼眶湿润的模样。
“为什么？”
雪姬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自卑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窗外的夕阳下，某处爆发了炽热的金光。
”那是安德烈。“布莱恩走到窗边，望着远方，”城邦已经建立起来了，法典也公布了，军队也建立好了。他们在庆祝。“
”庆祝？“
布莱恩闭上了眼。他脑海中无端冒出了无数纷乱的想法。
”庆祝万物复苏，文明启明。“巫妖道，”他们创造了历史。“
睁开眸子，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深邃与智慧之光，亲眼见证一个新文明的诞生，这便是观察者的第一个任务。此时的布莱恩还不知道，当他有朝一日抚摸着象征万界之敌的宝座时，内心想的，只有这次纯粹又质朴的文明诞生。以毁灭，带来重生；以死亡，带来秩序；以扼制，带来和谐。
这一次见证意义非凡。它改变了布莱恩的至高目标。
从这一起，神灵巫妖将永远站在所有饶对立面，成为煞，成为孤星。
在布莱恩还没有意识到时，这种改变就在悄然发生……
这一刻，是人类的启明之时。也是布莱恩的启明之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