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棘手
“这天下是一盘棋，可执子的人却不止侯爷您一人。高巡在下棋，齐无咎在下棋，庆天皇帝在下棋，依附于北胡的萧怀廉也在下棋。您欲将别人做子，就要先知道，别人要如何利用您自己。”贺湘年在萧雅正的病床前一本正经地说道。
萧雅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虚弱地对贺湘年说:“先生以为，上面那位要拿萧某做个什么子?”
贺湘年言简意赅:“弃子。”
萧雅正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
“皇上让魏阀和苏氏跟着萧某，俨然有扶植之意啊。”
贺湘年摸了摸胡子，冷冷说道:“那是太后的意思。”
萧雅正说:“但是若太后和他意见相悖，他怎么会为了讨好母亲而坏了自己的大计?”
贺湘年摊摊手:“您那个堂弟哪有什么‘大计’?不过是个随心所欲的混球罢了!”
萧雅正一时语塞，不过细想想，萧怀陵好像确实没正经八百地做过一天皇帝。没想到贺湘年只见过萧怀陵一面，就已经将他看透。
贺湘年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这才开口问道：“侯爷以为，若皇上要在高巡和侯爷您之间选一个依靠，他会选谁？”
萧雅正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必然是我淮阴萧氏。”
“错！”
“哦？”
“您与皇上虽然有一样的姓氏，相近的血脉，但是内心深处确实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你们不仅不同，甚至还相互排斥，互看不顺眼。”
萧雅正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
贺湘年徐徐道来：“高祖膝下十九个皇子，萧怀陵是里面最卑贱，且文不成武不就。他在后宫里会有好日子吗？而高巡作为庶出子，日子也是极难熬。高巡母亲乱军中被俘，虽然赎回，但名节又亏，高巡为了不受连累，亲手送去毒酒。这两人都是逆境中走过来的。而侯爷您呢，老侯爷的独子，母亲是正室夫人。您从小被悉心栽培。文韬武略皆师承名家。您说，皇上是愿意和高巡在一起，还是愿意和您这样的人在一起？”
“我要是他，也不爱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萧雅正苦笑。
不过，萧雅正想了想又说道：“但是，我看起来应该比高巡正派很多吧？”
“可是你会管着他啊，看不惯就会批评他啊。高巡就不会。”
萧雅正一听，彻底无话可说了。
外面突然有人小声说话。
白华:“侯爷现在不能生气。你这事不能和他说。”
闫将军有些为难:“可是，万一闹出人命，我也没法交代啊!”
白华含怒道:“反正就是不许让侯爷知道!”
萧雅正敲了敲靠几，奋力扬声，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啊?”
闫将军四十出头，走进来一座小山似的。
萧雅正仰头望向他，强打精神问道:“何事?速速报来。”
白华还在不遗余力地给闫将军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说。
萧雅正看着扭扭捏捏的两人，恶狠狠地责问道:“你们是看我还没死呢，要把我气死或者累死是不是?快说，解决完了，我要歇息了!”
闫将军这才小声说:“是一个新兵，犯了军纪，按律当斩。”
萧雅正横了闫江军一眼，冷冷问:“这人是出身高贵，闫将军得罪不起否?”
闫将军老老实实地摇头，不过也能听出侯爷这话是在揶揄他。
萧雅正一身伤病，实在懒得和他拖沓，但又不宜说自己精力不济，只好硬撑着，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闫将军知道主公虽不追问，但也在等他回话，只好把自己所见之事据实以告。
原来他傍晚时分，巡逻到驻地边缘，见远处林子里钻出来一个少年人，神色极其慌张，他逮住那少年仔细一看，那人校服凌乱，脸上还有三道抓痕。
声色俱厉一番盘问下，少年吓得几乎摊成烂泥。闫将军拎着他返回树林，就见到了衣衫不整的刘俊芳。
到底发生了何事，就不需再多言了。
萧雅正听到此处，已经脸色铁青。他抬手猛地将一个薄铁杯子掼到地上。被子被摔瘪了一边。
“你还不杀了他，还等什么?”萧雅正嘶吼道。
闫将军面有难色地支吾道:“那个……那个……刘姑娘不许。说那人要是死了，她也不活了。”
萧雅正一腔怒火突然在半空中被浇灭了，只剩下一个措手不及的表情。
“她不是要嫁给那个畜生吧?”
闫将军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她说好女不侍二夫。”
萧雅正突然觉得这丫头脑子不太正常。他现在急需找一个正常人:“刘军医怎么说?”
闫将军都要哭了:“那个老棺材板——同意!”
萧雅正点点头，早忘了尊师重道:“骂得好!”
闫将军:“那个畜生叫刘大吉，巧了，也姓刘，为了活命，愿意做上门女婿。他这上门女婿做得真便宜，入了书香门第，生了孩子还不用改姓，反正都姓刘。可是，这奸军之罪不罚，这些新兵以后还怎么管?”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在场的也明白。要是把人砍了，刘家姑娘万一认死理儿，跟着死了，他们怎么向刘军医交代?
几个大男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旁冷眼旁观的贺湘年突然大笑起来:“这事儿——好说!”
贺湘年在几人疑惑地目光里，将嘴凑到萧雅正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白华不耐烦地问:“说什么呢，用得着凑那么近吗?”
贺湘年斜了白华一眼，这才离开萧雅正身边，笑嘻嘻地对若有所思地萧雅正一拱手:“在下告辞。”
白华意难平地盯着贺湘年的背影看了半天，这才回过头来。刚想问明白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却见萧雅正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白华一愣，从没见萧雅正这般端详过自己，竟然有些羞涩。
“侯爷……这样看属下做什么?”白华低声问。
萧雅正这才回过神来，理了理情绪，才开口说道:“闫将军，人先关起来，过两天再说。咱们先说一说，北方战局。”
闫将军讷讷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就这么放下了。不过，他也不爱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说打仗的事，才是他的兴趣所在。
山川地理，人文兵法，闫将军说得兴致盎然，唾沫星子喷萧雅正一脸，他也浑然不觉。
白华见萧雅正没被气死，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捡起地上的被子，略一用力，又把瘪下去的那一块儿回复了原样。他用手帕擦了擦上面的土，又给萧雅正倒了杯热水。这才又回到了门外，自己的岗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