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乱之始(二)

龙椅上,萧怀陵坐没坐相,倨傲慵懒地摆弄着自己精心修饰的指甲,时不时地鄙夷地看一眼座下众人。

“你们嘲笑我母亲是贱籍,可要孤看,这名门闺秀的做派…啧啧啧啧……”

萧础气的脑腔充血,忍无可忍地吼道:“你把话说清楚!”

萧怀陵椅着脑袋,阴阳怪气地说道:“虞氏女,国丧之期,潜入孤的寝殿,意图勾引孤。”

虞小飞身子哆嗦了一下,突然跪坐起来,朝着萧怀陵的方向尖叫道:“皇上在说什么?您不是说要还我公道,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萧怀陵坏笑道:“公道?你勾引孤不成,又欲火难耐,就和孤的侍卫苟且。你这种贱货,还敢大言不惭要什么公道?”

虞小飞家世高贵,又心高气傲,如今被诓到殿上,在全天下最尊贵的人面前被君王凌辱。她百口莫辩,双手捂着耳朵,发出凄厉的叫声:“啊——”

柔弱少女绝望的尖叫声划破殿内凝结的空气,震得人心魂俱裂。

萧家是中原望族,逐鹿中虽然难免杀伐,但到底还是笃诚礼义之门。萧怀陵这种满口污言秽语,做事乖戾无耻之徒,还真的是从来没有。更可笑的是,这人还成了他们的皇帝!

萧雅正时年二十七岁,仍是血气方刚。他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跪到大殿中间,郑重说道:“皇上,这其中恐怕有误会。请您明察。”说完他深深伏地行礼。

萧怀陵睨了他一眼:“淮阴侯是觉得是孤在胡说八道喽?”

淮阴萧氏收敛锋芒已有十年,萧怀陵只当这刚世袭的淮阴侯是投胎有技巧的纨绔子弟,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萧雅正直起上身,掷地有声说道:“虞氏出身高贵,母亲是先皇敕封的郡主,虞氏女也算是半个宗室女。这件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恐怕会牵连皇室的名誉。所以在没查清事情来龙也去脉之前,请皇上还是不要过早的下定论。”

萧怀陵见他把虞小飞的名誉和皇室绑在一起,顿时怒火中烧。他想借着羞辱虞小飞泄愤,却被淮阴侯三言两语说得投鼠忌器。他怎么能不迁怒于人?

除了庆天皇帝自己,没人知道,他与虞小飞本人也是有私仇的。

说起来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小事。

三年前,高祖萧立邀请门阀来北山秋闱狩猎。萧怀陵骑射不济,收获还不如虞小飞。虞妃趁机在萧立面前将萧怀陵好一番奚落。

站在一旁的虞小飞还是半大的孩子,哪知自己被一只狼恨上了。只觉得自己骑**进,连皇子都比下去了。

那天,她骑马立在众男儿之前,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真是好不得意!

萧怀陵狠狠地看了一眼虞小飞握着小弓的纤纤玉指,心想,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把这只手砍下来——看她虞小飞还如何得意?

虞小飞这才看见萧雅正,口中喃喃道:“姐夫。”

萧雅正不动声色地向她点了下头,示意她,自己绝不会坐视不理。

萧怀陵怒极反笑:“行啊!孤刚登基就有人挑衅。孤就拿出点证据。”

萧雅正听了眉头紧锁,心中一阵莫名其妙,他何时挑衅了?难道只有跟着这个竖子指鹿为马才算恭顺?

“干什么!住手!啊——”虞小飞尖叫。

两个太监抓住她的两臂,一个太监一把探进虞小飞的衣襟里。众目睽睽之下,在虞小飞怀里一通乱抓。见此情状,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人窃窃私语道:“这帮奴才疯了吧??”

另一人:“虞氏和齐氏同气连枝,皇上这是要整齐氏呢。”

“必是高牧德在背后搞鬼呢。看着吧,要变天了!”

这边有人议论纷纷,角落里另有一少年人眦目欲裂,要不是被齐阀少家主齐慕宾命人死死按住他,恐怕已经上去咬人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虞小飞的未婚夫,齐氏三公子齐应松。

太监在虞小飞怀里生生扯出一个白色绣红莲的肚兜。那上面还写了字。

虞小飞的衣服又被扯开,白皙的身体已经遮不住了。在坐的人自觉低下了头,到底是圣人门下者众,竟没人趁机偷看。

两个固定着她的太监故意不松手,想让众人都去看她的身子。可环视一周,发现没人捧场,自觉无趣,只好悻悻地又松开了手。

虞小飞迅速抓住衣襟,无助地跪在了地上。

“救救我。外祖父救救我。姐夫救救我。”

萧怀陵接过太监递上来的肚兜,饶有兴致地读给所有人听:“恨昼长,不得见君王。香露凝霜,苦盼宜尝。你们听听,啧啧啧……”

萧雅正快吐了。淫词艳曲,还粗制滥造,怎么可能是眉山小飞仙写的?

虞小飞疯了似的大叫:“这不是我写的!不是!姐夫,这不是我写的!”

其实,不需要她争辩,在坐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她写的。眉山小飞仙,才情满天下,要写也不会写得这么差!

没人看她,所有人都冷冷盯着龙椅上的疯子。想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萧怀陵感觉到了气氛中那扼喉的沉默,猛然惊觉情况在慢慢失控。他必须掌握主动权!他以为他这番惊世骇俗的举动能震慑众人,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拿着大刀在人前比比划划的野猴子。

他越是失人心,就越是向高阀靠拢,越是和高阀同气连枝,就越是尽失人心——这似乎是个死结。

“把奸夫带上来!”萧怀陵尖叫道。

一个五短三粗的男人被带了上来。那人好像有些痴傻,一上来就紧盯着虞小飞看,还露出一脸傻笑。

虞小飞一见到他好像见了鬼,吓得连连后退,又被几个太监给拎了回来。

萧雅正一眼看出来这不是真侍卫。御前侍卫那么好当的吗?这人神情呆滞,肌肉松弛,一看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市井泼皮,怎么可能被选拔进宫,护卫御前?这一出的背后指使之人,定是高巡和萧怀陵,不遑多让。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后面的韩修跑了出来:“皇上,这人身份可疑。请皇上彻查此人来历。”

高巡突然出声:“小小布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所有的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部转向韩修。门阀势大,皇帝都要退让三分,他们自然不把丞相放在眼里。说白了,这里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手里握有军队和土地的门阀士族。

因朝廷夺嫡内耗,上一任丞相被降罪,他才官拜丞相。本来韩修不过是一介布衣,毫无背景的那种。先皇一路提拔他,也是为了通过提拔寒门子弟,消减门阀的势力。

可惜高祖萧立苦苦经营数年,自己一命呜呼,门阀势力伺机疯狂反弹,比以前更强大,更尾大不掉。

但是无论如何,韩修也是丞相,被人如此公然藐视,还是引得众人心中惊讶。

韩修的脸惨白了一阵,又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皇上年幼,我是先帝任命的首辅大臣,规劝皇上是我的职责。正所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布衣怎么了,布衣也是有骨气的!

趁着众人目光都看向韩修那边,萧雅正身边匍匐来了一个人。

那人姓贺名渊,字湘年,是淮阴侯的一个门客,岁数和韩修差不多,平时不言不语,但这次吊唁却非要千里迢迢的跟来。

贺湘年低声道:“侯爷切记明哲保身。莫要趟这浑水。”

萧雅正横他一眼,似有星辉的眸子一眨不眨,片刻,已诉说了千言万语:

高阀想干什么?他以为控制了一个惺帝就能号令天下豪杰了吗?别忘了还有萧氏和齐氏!

虞月茹虽不得我心,但也是我结发妻子,她临终要我照顾虞氏,我不能坐视不理!

他想说的,贺湘年都看明白了。

贺湘年低语:“想想家里的老夫人,她还盼着您平安回去呢。这个虞小飞,是救不回来了。”

“她叫我一声姐夫,我不能不管。”

“她在这里何止您一个姐夫?况且还有一个她的未婚夫呢。夫人早就去了,也没留下血脉,这虞氏和您已经没多大关系了,您要是再出声,那脏水可就要泼下来了。想想家里老夫人,您还是忍了吧。”

虞家没儿子,三女儿招了个入赘夫君。老家主重病卧床,今天代表虞英雄出席的,就是他的东床快婿,三女婿江兆远。

虞阀规模不大,却是众多门阀士族里骨头最硬的。属地人杰地灵,家中多出美貌女子。仗着和各家联姻,在门阀中素有一席之地。上一代出了个宠妃虞氏,生了皇子萧怀芷,地位堪堪跻身四大门阀之列。

四大门阀就是萧、齐、高、虞这四家。

萧怀陵看韩修不肯退下,十分不耐烦地说道:“韩修,你这个没眼色的狗奴才,没听见高大人说什么吗?”

韩修没想到皇帝竟然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他。他仿佛万箭穿心,过了一会儿,只好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里默默退了下去。

其他臣子看韩修碰壁碰了个头破血流,心中顿时明白今天的黄历是忌出头。

贺湘年所谓的另一个姐夫,就是江兆远。

江兆远虽是虞氏的入赘女婿,但其人性格却并不懦弱。他武功高强,性情刚烈,和虞老爷子颇有几分相似。

他见皇上一再侮辱虞氏,早就坐不住了。

他一步迈到中间,跪在地上字字铿锵:“皇上,眉山虞氏百年清誉,不容诋毁,请皇上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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