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华相送

因为有逃出去的前科，妓院里的龟奴和婆子，愣是紧紧盯了韩薇露一整天。寻死还是出逃，她都没有半点机会。

韩薇露没有像刚来时那么狂躁，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就顺从地听婆子的安排。让吃饭就吃饭，让换衣服就换衣服，让洗澡就洗澡。到了傍晚，她突然说想吃西瓜。

这么一个水做的人儿，眨巴着眼睛看着婆子，可怜巴巴地就想吃块西瓜。再说了，今晚这冰清玉洁的姑娘家就要步入风尘了，吃口瓜败败火，怎地就不允呢？这正是处暑后的中元节，西瓜倒是还有的。

韩薇露对着婆子远去的背影说：“妈妈，最好要井水里镇过的，冰凉冰凉的才好吃。”

那婆子没一会儿真的端来了一盘子切好的西瓜，身后还跟这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说是来“踩屋子”的。

小男孩轻车熟路脱鞋上床，在她的架子床上里里外外都蹦跳着踩了一遍。婆子说这样能保佑她以后生意兴隆。韩薇露不动声色地苦笑了一下，赏了小男孩一块西瓜，就让他在屋子里吃。西瓜真是冰凉，咬一口都冰牙。

“你叫什么名字？”韩薇露淡笑着问。

婆子说道：“这是老荷花的孩子。生来是个哑巴。说来也怪，喝了一辈子凉药的妓女，竟然还能生出孩子来。大家都说，莫不是那老荷花真是属莲蓬的，多籽儿？”

韩薇露心想，这孩子也是可怜，娘是个妓女，恐怕爹是哪个嫖客都不知道，心里有苦又托生个哑巴，说也说不出。看他瘦的，恐怕老鸨子也不肯给他吃饱吧？

她想了一会儿，就不能再想了。预料中的腹痛果然很快就来了。她肠胃不好，夏天最热的时候也不会吃一口西瓜，更何况是这么冰凉的？

“哎呦！妈妈，我肚子痛！恐怕要拉肚子了！”说着，她干瘪的小腹响成了蛐蛐笼子，那可不是装的。

“哟！这可怎么办？王老板快来了！”

小男孩儿见她捂着肚子，很有眼力见地赶紧去她的柜子里找马桶。

妈妈拦住他叫道：“别把屋子弄臭了９是去后院吧！”

韩薇露跟在婆子身后往楼下走，小男孩儿跟屁虫似的跟上来，不肯独自呆在妓院里。妓院里的女人下贱，伺候妓女的龟奴比妓女还要低一等，这些男人在这表面花团锦簇，暗地里肮脏不堪的地界呆久了，心理也变得扭曲，见这个吃白食的小家伙就要欺负一番。

小男孩有着瘦弱的肩膀和大大的脑袋，从后面看更显得伶仃弱小，韩微露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心中一阵不忍。过了会，她强令自己狠了狠心，出其不意一把将小男孩推了下去。

眼看小男孩叽里咕噜地滚下去，摔在石砖地面上，隐约能看见他脸上有血迹。小男孩裂开嘴哭，却一声都号不出，样子着实可怜。婆子惊叫了一声，追下去看那个男孩儿。

韩薇露硬着心肠从他俩身边跑过去，口中说道：“我自己去茅房吧，急得很！妈妈好好看看他摔坏了没有。”

她匆忙跑开，不敢去看小男孩儿的眼睛。或许，在那个孩子眼中，她也是妓院里那些欺负他的人中的一个。但是没关系，很快她就能证明，她不是。她只是一位为了尊严不顾一切的倔强女子。

冲出楼外，一轮皓月和她不期而遇。决然赴死，亦有这样盈满空明的皓洁冰轮相送，倒也是一番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