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命
三天年很快就过去了，该去忙的都去忙了，偏远地区春节的气氛并不浓郁，挣扎在生存的边缘，每一天都在与这世道抗争，没有太多的闲心过年过节。反倒是章始成为了闲人，日日晃荡，两个孩子在家里吵闹不休，章始却享受这样的嘈杂，躺在椅子上看着他们在院子里嬉闹，令禹看着慧姐儿玩竹蜻蜓，笑得眼睛都没有了，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铃铛忙放下手里的绣活，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女孩子，一高一矮，黑瘦黑瘦的，收拾得倒干干净净，高个子的那个挽了一个木桶，局促地往外送：“请问，你们买鱼吗？”
铃铛探头看了一下，桶里装了一些小鱼小虾，活蹦乱跳的，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回头喊章始：“小姐，有两位姑娘来卖鱼，要不要买？”
听到有卖鱼的，章始来了兴致，这个偏远的小镇，一个月才有一次赶集，物资匮乏，索性赵骏他们四处行走，倒能带不少好东西回来，只是这鱼虾却吃得少。
章始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门口走去，低头往桶里看，有小半桶鱼虾，喜笑颜开地跟铃铛说：“都买下来吧，今晚加餐。”
一听说要全部买下来，那两个小姑娘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铃铛笑着去屋里拿钱，顺便拎了一个桶出来。小姑娘把桶里的鱼倒出来，接了钱，一直鞠躬道谢：“谢谢、谢谢。”
这里的百姓如果想要吃鱼都会自己去杏小溪里捕鱼，不会花钱去买，两个小姑娘已经转了一上午都没有卖出去，没想到撞了大运遇到了章始。
慧姐儿听到有鱼，也跑过来趴在桶上看，令禹在奶娘怀里蹬着腿也要看。章始就拎着桶往屋里走，放在廊下阴凉的地方让他们看。
铃铛和两位姑娘说话：“也多谢你们了。”
客气了几句铃铛就关了门，进屋看着那小鱼小虾犯愁：“小姐，这小鱼小虾怎么吃？”
章始站在一旁，看两个孝都趴在桶上看得津津有味，一脸笑意：“让厨娘炖个汤。”
“好。”
两个小姑娘从章始他们那里离开，就一直没有说话。那个屋子里的笑声刺激着她们的神经，从记事起，家里除了争吵哭喊声就没有其他的声音，就算是前几天过年，家里也冷冷清清的。
“姐姐，刚刚的那两个小姐姐长得真好看。”个子矮的那个一脸艳羡。
个子高的姑娘有些狼狈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她的衣服已经短了三寸，爹娘却无力给她换新衣服，以前不觉得，但是看到了刚刚那两个女孩，她才知道人可以长得那么漂亮，白皙红润，合身的衣服让她们显得精神利落，自信飞扬，她有些讷讷地说：“如果我们穿上她们的衣服，一定和她们一样好看。”
“嗯，我也觉得。”
两个小姑娘脸上笑容洋溢，阳光照在她们身上，给这苦难的人世增加了一抹光亮。
傍晚时分两个姑娘才回到村子里，往日这个时辰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今日在村口却觉得异常安静，两个人的心中不禁有些慌乱，然后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站在一座高山上，看着山坳坳里的小村庄，刘子鸾气得咬牙切齿：“刘彧这是疯了吧，乱杀无辜，我只是在这个村里歇了个脚，他就要赶尽杀绝吗？”
身下的马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怒火，不安地动了动，那座宁静的小山村，因为自己的到来被烧成了灰烬。
景泰心中悲凉，却无话可说：“王爷，我们还是快走吧，说不定他们马上就能发现我们的行踪了。”
刘子鸾就要掉转马头，突然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冲进了村庄，一时心软：“去给她们送些银子。”
总归是因为他们的原因才会家破人亡，死了倒好说，这乱世活着才更艰难。
景泰点了点头，打马下山。
天边的火烧云如血色一般，那血色衬得刘子鸾的脸变成了红色，真的对这世道失望极了，一条条人命堆砌起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朝廷，无视百姓，只顾私欲。
没过多久景泰就回来了，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不去提村庄的惨状，不去提那两个姑娘的悲伤，不去提这暗无天日的未来，本以为已经见惯了生死，现在才发现其实每一条鲜活的生命陨落都是对他们的凌迟，因为他们的无能，所以才给众人带去厄运。
“走吧。”刘子鸾声音低沉，生而高贵的新安王穿一身布衣也难掩其风华，只是一向笔直的脊背不知何时却有些佝偻，这乱世压得这位年轻的王爷几乎喘不过气来。
夜不知不觉地就暗了，黑暗中的山林阴风阵阵，一行人融进了夜色里。
今夜起风了，章府门口的两个灯笼随风椅，消散了白日的暑气。章始她们用完了晚膳，正坐在屋里闲话，慧姐儿喝了两碗鱼汤，此刻撑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大迎枕上昏昏欲睡。
章始忍不住去逗她，见她真困得不行，就跟奶妈说：“先带慧姐儿下去休息吧。”
奶妈便带了慧姐儿去洗簌睡觉。
令禹却睁着大眼睛四处张望，听章始他们说话，精神极好，章始拿了布老虎给令禹抓，因为抓不住，急得小短腿蹬个不停。
小家伙不哭不闹，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众人都疲了，章始就让大家回房歇息，自己也是困乏得不行。
刚准备落锁，外面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大半夜的传来敲门声，大家的瞌睡一下子就惊得不见了。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大家屏气凝神，敲门声混合着嘶哑的风声在这个晚上显得格外地阴森。
“小，小姐。”铃铛不自觉地往章始身边靠了靠。
“我出去看一看。”章始往前迈了一步。
铃铛一把抓住她：“小姐，我去。”
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奶妈抱着令禹的手越来越紧，令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铃铛急得一脸焦急，压低声音跟奶妈说：“快快快，别让他哭了。”
奶妈身子颤抖，但是无论怎么哄似乎都不管用，令禹似乎是被这种紧张的气氛影响了，哭得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