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思
傍晚时分，晚霞染红了天边，章府满园飘香，厨房里蒸煮烹炸，一盘一盘的菜品被端到偏院。章始要试菜，但是戴氰行动不便，她就直接让人把晚膳摆在了偏院。戴氰自是喜不自禁，两个人在罗汉床上说着闲话，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膳食。
铃铛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小姐，郡守大人来了。”
戴氰蓦然抬头，一脸担心：“大人不会怪罪下来吧。”
章始站起身：“不会的，你放心，我去去就来。”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花园里暗香阵阵，天上一轮新月，她走到前厅，就见首座上坐着的云竹，低垂着头，他还穿着官府，竟然连衣裳都来不及换。
“云竹。”她声音清亮。
云竹抬头的动作有些突然，眼神慌乱，待看清楚站在门口的章始时，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来了。”
“嗯。”章始在他下首坐下：“这么晚了，什么事？”
云竹眼神复杂地拿出一个木盒子，那盒子上百枝缠绕，幽深的红木沉甸甸的，递给章始：“明日是你的笄礼，这是送给你的。”
章始起身双手接过，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玉质的手镯，色泽光润，触手微凉，她笑着致谢：“多谢。”
云竹把脸别向了一边，声音有些讷讷地：“李氏的事情，我替她道歉。”
章始惭愧地低下头：“今日我的所为也欠妥，应该更温和一些，明日我一定好好跟李夫人赔罪。”
云竹却冷着脸：“你不用给她赔罪，她已经被禁足了。”
章始心中一凛，不忍道：“是我太过任性了，明日的笄礼如果李夫人不出席，只怕外人会妄自揣测。”
章始笄礼的宾客都是李氏邀请的，明日李氏如果不出席，的确说不过去。云竹心里也有些松动：“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就饶过她，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章始眼神呆呆地看着那一闪一闪的烛火：“你不必如此，这次的确是我欠考虑，行事太过张狂，这乱世朝不保夕，福祸就在一瞬间，我希望你这一生能夫妻扶持，儿女孝顺。”
章始的话说得隐晦，云竹的心却慢慢下沉，良久才说：“我知晓的，我这一生定然如你所愿。”
云竹深色的官府与黑夜融为一体，章始坐了片刻之后起身往后院去，突然有些期待明日的笄礼，人这一世的所有仪式串成了这一生，笄礼、婚礼、葬礼，因为寿命太过短暂，总要留下一些印记。
戴氰却有些坐立不安，今日她故意摔倒，让那恶仆知难而退，没想到却把事情闹大了，郡守大人前来只怕是来问罪的，她担心不已，一直让百籽注意外面的动静。
“表小姐，小姐来了。”百籽从门外探出一张圆脸。
戴氰提起了一口气看向门口，章始一进屋，她急忙问道：“有麻烦吗？”
章始直接在桌边坐下，跟身边的铃铛说：“扶表小姐过来用膳。”
铃铛忙和百籽一起上前，戴氰却一脸焦急：“今日是我自作主张，故意摔倒的，郡守大人是不是来问罪的，你就说是我，是我的错。”
章始替她盛了一碗汤：“没事的，明日李夫人会出席我的笄礼，你放心好了。”
戴氰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之前的确是太意气用事了，章始在夜郎很多事情都仰仗郡守大人，实在没有必要去撕破脸，她们已经不是建武将军的爱女，一个是戏子，一个是商人之女，为何要不知死活地硬碰硬，眼神不自觉地就暗了下来：“明日我亲自去向李夫人赔罪。”
“你安心养伤吧，来，看，这是你的菜单子，真是色香味俱全。”章始给戴氰夹菜。
戴氰看章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竟然认真地用膳，也不知道说什么，有些拘谨地在一旁用膳。
“来，吃吃这个。”
“好，你也吃。”
一顿饭吃得两个人都撑了，因为要试的菜太多了，等章始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倒头就睡了。
郡守府的佛堂里，檀香阵阵，李氏跪在蒲团上看着眉目慈善的菩萨，心中恨意油然而生，就算是菩萨也不能度化她的嫉妒，她知道此时的自己面目可憎，但是那又如何，她已经身处地狱，那就拉所有人变成恶魔。
突然身后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时脚步声，她的心不禁发紧。
“好了，回去吧。”云竹的声音里竟然有浓浓的倦意。
李氏回头看向云竹，不可置信：“老爷。”
云竹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平静无波，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李氏不知道他是何意，但还是爬了起来跟着他往外走去。佛堂在府中的西角边，一入夜了鲜少有人过来，寂静无声，她只能紧紧地跟着他，只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正院，云竹却止住了脚步：“你进去吧，我去偏院。”
李氏脸色一沉，偏院是姬妾住的院子，她本想想今晚能够跟云竹好好赔礼道歉，这样也能弥补两人之间的裂痕，不管怎么样，他看在慧姐儿的面子上，总归不会太薄她的面子，她今日也是头脑发热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可是人在气头上哪里会有理智，看着云竹离开的背影，她不禁懊恼，往后他们夫妻之间只怕难以修复。
云竹站在偏院的门口，看着里面灯火通明，守门的婆子一脸笑意：“老爷来了？”
偏院里住了上十位姬妾，有的是云竹抬回来的，有的是同僚送的，往日倒不曾觉得有何不妥，今日却觉得有些刺眼，他站了片刻之后不顾那婆子的挽留直接离开了。今夜，他需要安静。
身侧的双手微微有些发抖，他抬头看向天上的新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对章始竟然存了这么龌蹉的心思，明明只是相交好友，如何让这种关系错位了，他心怀愧疚，就像伪君子一样，面对李氏的质疑，他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显得猥琐不堪，尽然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一路去了书房，满屋的书墨香才让他慢慢平静下来，他坐在椅子上，月光淡淡地透进来，却在他心里开出了花，那花却只能躲在无人的角落独自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