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弑父杀母。
简锋曾是边军哨探营最出色的哨探,数次深入戒备森严的敌军大营,如入无人之境。他懂得利用周围环境做掩护,一棵树,一堵墙,在他眼里只要稍加利用,都是掩藏行迹的地方。
尉迟府邸占地偌大,周围有约两丈高的砖石围墙并建有塔楼,上面晃动着灯火,明显的是有人守卫。厚重的大门落锁,入夜后,这里已经彻底封闭起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想要进去,也非常困难。无论从哪里翻墙,都在强弓利矢的射程之内。守卫非常严密。这不像是私人宅邸,更像是守卫森严的堡垒。
那个身形窈窕的黑影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行进路线所选择的都是一些死角,夜色掩护下,恍如鬼魅。只见她贴在墙根下,迅如狸猫一般的窜上了旁边的一棵松柏,展动身形,划过夜空,消失在围墙里面。
简锋心里好奇极了,怕跟丢,也循着那个女人行进路线翻入围墙里面。
一片花园,周围不少珍稀植株,枝繁叶茂。这些植株价值不菲,且在西北这种地方非常少见,应该都是特意移植过来栽种的观赏性植株。花园中间有几条交叉的全部使用小石子铺就的碎石小道。淡淡的月光下,弯曲的碎石小道呈现出泛着些许微青的白色。
再往前走是月亮门,连接着这道门户的是波浪状矮墙,上面铺设琉璃瓦,门上也落锁了。硕大的铜锁,约莫着得有十多斤重。看来尉迟家的人防范意识很强,院内的中门一类的门户上也用这么重的大铜锁。可是这也就能防住普通人,稍具身手的人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就能翻过这堵长长的矮墙。
越过这面墙,里面是一片交错林立的楼阁建筑,有的房间里面还亮着灯火,偶有有几道晃动的影子印在了窗纸上。估摸着这些人不是守夜就是起夜,要不然眼下都快三更了,不睡觉的在干嘛?
笃笃,梆子响了,当当当,远处打更的铜锣也响了,传来更夫巡夜报时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连喊三遍,声音逐渐远去。
瞧,三更天了。
简锋一直缀在那个窈窕的身影后面,跟到这里,他更加确认了,这个女人对这里不是一般的熟悉,就跟逛自家的后花园似的,每一次都很巧妙的避开了巡夜的庄钉院。
跟着跟着,他发现不对劲了。咦?按照大户人家的宅院格局,这里应该是后院内宅了,属于下人仆佣们严禁私入的禁地,尤其是男人,年龄超过十二,身高超过三尺三寸的少年都在禁止之列,除非是家里的直系内眷。否则一律打死。大户人家的规矩,比律法还要残酷。
进入私宅后院,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啊,他又不是采花贼,简锋踌躇了几个呼吸的工夫,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一缕轻烟似的继续跟了上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自律即可。
可刚进入后宅,他隐约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周围的风色不对,暗中潜伏着不少人。廊下,屋顶,墙根那一排观赏性的常绿灌木丛后面等等,这些地方都有人。这些人虽然都刻意压抑着呼吸,但还是被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些人都很专业,不是普通的护院打手,像是一群真正能玩命的黑道组合。
简锋不敢大意,身体动作也随即变得近乎于夸张,偶尔看去,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树墩或者某个树上的枝杈,又或者是铺在地上的黑影,速度时快时慢,有时候摆出来的夸张造型即便是有人从他眼前经过,也发现不了旁边贴在墙上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个人。
潜行匿踪的手法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借助周围的地形环境配合肢体动作,达到了完美的“隐形”。在暗中无数双眼睛注视下,“正大光明”的潜入进来!
情形愈加诡异了,他断定,潜伏在暗中的这些人发现了前面的那个女人,但却视而不见,任由她长驱直入。
这是个局!一个提前策划好,等人入彀的杀局!
因为他察觉到,从那个女人进入埋伏圈开始,暗中潜伏着那些人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压抑之下,就是在等待猛然爆发。有种若有似无的杀气在逐渐弥漫,非是有过多次生死经历的人很难察觉出在周围弥漫开来的杀气。
走,还是留?
他皱眉思忖,无论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变成猎物的那个女人也好,周围这些等待捕食的猎人也罢,都不关他的事。他此来只是为了探查一番,没想与尉迟家为敌,过渡涉入,明显违背了他的初衷。
但处于直觉,他还是决定留下来,当然了,人类那该死的好奇心也占据了绝大部分。
这事明显透着诡异!
一个很熟悉尉迟宅邸的女人,一群提前设局,埋伏四周准备围杀她的杀手。
看不到最后的结局就离开,他很不甘心。
这个时候,他出于戒备,没敢太靠近那个女人,但一直在远缀着她。
来到一片房檐下有长廊,周围有花圃松柏的房间外面。他爬到一棵枝繁叶茂的松柏树上,蹲在枝桠上看到那个女人轻轻地推开窗户,身形灵巧地翻身而进。
空气中有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他瞳孔骤缩,心道不好!
这时,房间大厅的灯火猛然间点亮。
人影憧憧,纷乱闪动。埋伏在暗中的那些人纷纷冲出,就听有人发出凄厉悲嚎,那是一种震惊到了极点的痛,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你、你居然弑父杀母!”这是个壮年男子的声音,震惊,伤心,不敢置信。
“不!啊,天哪!爹,娘!”一个女子的声音陡然尖叫。
顺着打开的窗户,简锋隐约看到的大厅里面的情况,因为距离和角度,视野范围有限,但他还是看到了,大厅内横躺着几具尸体,有男有女,其中两人衣着华丽,一男一女,男的年近五旬,貌相威严,唇上留须。女的大约三旬左右,容颜姣好,风韵犹存。此时都倒在血泊之中。剩下的那几具尸体看不全面,因为窗棂挡住了视线,只看到下半身的双脚和一颗头颅,像是丫鬟之类的下人。
大厅外有十几支熊熊燃烧的牛角火烛,一群青色劲装,手提雪亮马刀的壮汉将此处团团包围,屋顶上也有几十人拉开了强弓。远处,有火光迅速接近,有人在大声喧哗着快速赶来。很多房间的灯火依次亮起,有越来越多的人推门冲出来。整个尉迟宅邸被突来的意外惊醒。
“尉迟青莲,你为何如此歹毒,大哥大嫂听闻你回来,喜出望外,已经吩咐全家上下杀牛宰羊,准备为离家三年的你接风洗尘,不料,居然遭到如此横祸,你、你,你为了什么啊?”一个皮肤白净,眼如鹰隼,鹰钩鼻子薄嘴唇,身穿锦衣的中年人悲痛莫名,愤怒惋惜的指着身穿夜行衣的女人。
“不,不是,不是我,二叔,我没有……”
“你没有?不是你,为何一身夜行人的打扮?回到自己的家里还需要在这种时候偷偷潜入么?”
“我、我……”黑衣女人百口莫辩。震惊,伤心,无措,她簌簌落泪。
“二姐,你,我亲眼看到你刚才拿剑刺死了爹娘,还有几个侍女。昨天见到你的时候还好好的,你,你到底是为什么啊?”一个少年扑在尸体上,痛哭失声。声色俱厉的指责黑衣女人,眼睛通红。
“你胡说,我没有,老三,你……”
大厅外,分开人群,急匆匆闯进来一群人,有须发皆白的老者,有中年,不少人衣衫不整,还穿着亵衣亵裤披着一件外袍,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没来得及整理就急匆匆赶来了。见到厅内的情形,也惊呼失声,有人狂呼大当家,夫人,抓住旁边的人失态疯狂的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一个个震惊过后,就是暴怒,纷纷叫嚷着捉拿凶手,为大当家和夫人报仇。
锦衣中年人悲痛地指着大厅内呆立的那个黑衣女人,悲怆道:“是她,是她这个不孝女,弑父杀母,做下此等人间歹毒之惨事!此事是三少爷青亭亲眼所见。”
这时,闯入的众人才看清那个黑衣女子的面目,再次发出惊呼。
“啊,二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天哪,你已经离家三年,为何回来就做下如此恶毒之事啊,弑父杀母,天理不容啊!”
“来人,拿下,即刻报官!”
“诸位叔伯长辈,听我说,这不是我做的,真不是啊!”
“住口!不是你做的,为何身穿夜行衣,夜入尉迟宅邸?”
“我、我只是,我……”
“畜生啊!身为女子,心思却如此歹毒,老天啊,为何如此啊!”
“青亭亲眼目睹你行此恶毒之事,居然还敢狡辩,来人,拿下!”
十多个青衣汉子持刀扑上,黑衣女子木然枯立,恍如失去了魂魄,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枯槁行尸。
就在这时,一阵骤急的破风声响起,几十支熊熊燃烧的牛角火烛被同时打灭,周围顿时陷入黑暗。
惊叫声,愤怒的咆哮声,慌乱声顿起,乱作一团。
等灯火重新亮起时,厅内业已失去了黑衣女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