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及时依靠
落山风拂过树梢, 带来雨夜过后独有的清凉。
四下一片寂静，万籁无声, 唯有泥泞路上的脚印暗显路人的踪迹。
舒觅从短暂的昏迷中转醒过来, 想抬手揉揉头, 却被横生的荆棘缠绕, 难以移动。
脚上传来的疼痛感越发清晰, 她微微动了一下腿, 忍不住皱了皱眉, 痛苦地低吟一声。
左右看看，可四下漆黑一片，无法辨认，手机也不知道摔到哪儿去了。
她苦笑一声, 感叹自己连踩空滚下山坡这样的事都能遇到，也是够倒霉了。
身体动不了，只能等休养一下后, 看能不能恢复些体力，自己站起来。
舒觅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望着漆黑的天幕, 空无一物，连星星都隐去了踪迹。四下无人，呼吸也变得越加沉重。
手背上传来异样的酥麻感，可能是有什么虫子爬过。
她暗暗祈祷, 是虫子就好, 可千万别是什么毒蛇。
神经紧绷, 这种时候，意识就变得分外清明。一些零碎的片段纷纷涌入脑海中，汇成了那些不愿再想起的过往。
她想起自己初三时，因为突然转班的缘故，班上一个人都不认识。
每到下课时，她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看看课外书，或是撑着头望着窗外的大槐树发呆。
或许，她骨子里真的是冷漠的，不愿意主动去接近他人。
当时的班是寄宿制小班，每晚都要上晚自习。
那个晚上，她早早地做完了作业，便拿出一本小说开始看起来。
身旁的人纷纷离开，她看得太入神，以为她们是去办公室看刚出来的英语成绩。
那些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可身后不时地传来同班两个男生打游戏的声音，她也就没有在意。
后来，那两个男生打完了游戏准备离开时，才一脸诧异地看着舒觅：“下课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走？”
舒觅抬起头，环视四周，空荡荡的教室，只剩她们三个人，连走廊的灯都已经灭了，一片漆黑。
她惊慌失措地收拾好东西，跟上那两个男生的步伐。可那两个男生并没有等她的打算，在前面走的很快，一会儿便没了踪迹。
整栋教学楼都已经熄了灯，没有丝毫光亮。
舒觅把书包抱在怀里，抓着楼梯的扶手凭着直觉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踩下去。终于到了底楼，通往宿舍的后门却已经锁住了。
她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穿过底楼那阴森狭长的走廊，两旁有几间教室的门并未合上，室内空旷阴暗。阴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在地表，窗外斑驳的树影张牙舞爪。她刻意走得很慢，因为以往看过的恐怖片里都是如此，越是紧张便越是自己吓自己。
来到正大门时，保安正好在锁门，看到她，一脸诧异：“我已经看过楼上没人了啊？”侧身让她出去后，又提醒道，“下次别那么晚了啊！”
舒觅点点头，出了大门突然跑了起来，她怕寝室的大门也被锁住。
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极了以往和同学一起骑车回家时的触感。
只是，夜晚的风，真的好冷。
一路跑回寝室，那个拥挤的十人间，每个人都洗漱好了。
有人问她：“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她笑笑：“看书忘了时间。”
一个人端着盆子去公共的池子洗漱，没有往日的拥挤，真好。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都窝在被子里，只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
原来，即使身处黑暗，也能有不同的感受。
就像此刻，明明身处险境，她却没有多么恐惧。因为她知道，他会找到她的。
手机铃声一直响着，可是她动不了，也够不到，只能依稀分辨出是在自己的右侧。
时光在黑暗中流逝的异常缓慢，不知道过了多久，舒觅终于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喊。
那声音宛如天籁，就像那个阴森狭长的走廊里陡然出现的光亮，就像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时那般美妙动听，她周身的温度渐渐回暖。
舒觅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我在这里！”
有急促的脚步声赶来，接着是电筒的光亮。舒觅抬起头，看见席遇的脸。高挺的鼻梁和额头上布满汗珠，渐渐隐入颈脖中，脸色有些苍白，一只手紧紧捏着手机放在耳边，鞋上满是泥泞。
舒觅知道，他洁癖的程度不亚于自己。突然无可奈何地勾了勾嘴角，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想这种事？
“我没事。”她轻声道。
席遇闭上眼，喉头哽咽了一下，又睁开，语带颤抖：“别怕。”
“嗯。”舒觅微笑，“我不怕。”
说话间，席遇已经沿着坡道下来。他来到舒觅身边，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她的脸，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腿还能动吗？”
“好像不能。”
席遇放开舒觅，握住她的手从荆棘中脱离，他的手背上却留下一道道痕迹。
他将舒觅抱起来，正要背起她时，舒觅小声提醒道：“手机。”
席遇又摸出手机拨打舒觅的号码，在一堆杂草中找到她的手机。
他背着舒觅绕了远路走回到小道上，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舒觅拿着电筒照着前方的路，头靠在他的的肩上。
席遇轻声说：“给简娅她们打个电话吧，她们在上半段路找你。”
舒觅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的事情是什么，连忙拿出手机。
“觅觅你在哪儿啊？你没事吧？”电话一接通，简娅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传来。
“我没事，就是腿有点疼，现在正在下山的路上。”
手机被倪霜霜一把抢过，她语带哭腔：“觅觅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急死了９以为你在跟席帅哥浓情蜜意，煮好了火锅在屋里等你，结果你竟然失踪了，把冉冉都吓哭了！”
舒觅失笑：“冉冉你别哭了，是不是霜霜买的火锅底料过期了？”
电话那头的三人被舒觅逗笑，安冉后怕道：“觅觅你放心养伤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舒觅长舒一口气，欣慰道：“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简娅哭笑不得：“觅觅，你要是嫌倪霜霜弄的火锅不好吃就说嘛！早知道我就亲自下厨了！”
三人沉默，你亲自下厨还不如真的吃过期的火锅底料呢！
舒觅挂了电话，收回手机，继续靠在席遇的肩上。
期间，席遇除了刚刚那句外，没再说一句话。
舒觅将脸凑近他的脸，似安抚般低声道：“我真的没事。”
席遇微微侧过脸，两人挨得极近。
“我第一次背你，是你大一时跑操崴了脚，沈郗眠打电话告诉我时，我一面庆幸可以接近你，一面又很懊悔没能及时陪在你身边。这次也是……我真的很怕，很怕每次在你危险难过时都不能第一时间找到你。”席遇停顿了下，“答应我，别再这样吓我了，好吗？”
舒觅摇摇头，继而将整张脸窝在席遇肩头。
“你每次都是第一时间找到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我已经很幸运了。在以前，我从没有奢望过，会有谁可以依靠……”
席遇低垂着眼眸，看着舒觅的发顶，目光深邃，酝酿着某种情绪，突然轻声问道：“怕吗？”
舒觅没有回答，继续将脸窝在他的肩头。过了很久，席遇感觉肩头有湿意传来，才响起舒觅微弱的声音：“怕。”
*
舒觅从山上回来后，一直住在席遇的公寓里修养腿伤。
白天席遇去上班，她便留在屋中看书追剧，偶尔和简娅她们视频聊天。
贫苦的山村环境丝毫没有影响到简娅享受生活的兴致，取下脸上的面膜后，皮肤依旧光滑细腻。
安冉也就算了，倪霜霜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在手机屏幕前不断向舒觅哭诉简娅的罪行。不过，对于体重的变化，她本人是十分满意的。
和三人说笑了一会儿，舒觅觉得有些乏，结束视频后便窝在吊椅上假寐。
席遇下班回来时，便见到眼前的一幕。
舒觅整个人都陷在阳台上的竹质吊椅里，白色的毛毯滑到了腰间，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踝。大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诗经》，面庞宁静温柔，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芒。
此时，彼时，阳光微淡，岁月静好。
席遇将保温盒和糖炒栗子放在茶几上，走过去，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清浅的吻。
舒觅眼睫微动，缓慢睁开眼，伸了一个懒腰。
“今天下班这么早？”
席遇抱起她，将她放到沙发上。
“今天我妈值班，把骨头汤送来了事务所，我怕太晚回来凉了。”
舒觅看着桌上的保温盒，突然笑道：“这个早退的借口找的不错啊，你们事务所的人知道吗？”
席遇正要打开盖子，闻言，笑着道：“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
舒觅默默同情了一把姚安。
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竟是沈郗眠打来的，舒觅面露疑惑地看向席遇。
席遇没说什么，替她接通，并按了免提。
“表嫂，腿好点没有啊？”
舒觅一听这话就知道沈郗眠不是来关心她的腿的。
“差不多了，有什么事吗？”
沈郗眠犹豫道：“我们几个发小打算今天聚一聚，现在就差席遇了。”
舒觅看了一眼席遇，建议道：“那你应该给当事人打电话吧。”
沈郗眠一把辛酸泪：“怎么没打！可他说你腿脚不方便，要在家照顾你！”
舒觅想象着沈郗眠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席遇在一旁神情自若，淡定地把骨头汤舀到碗里。
“表嫂啊，你就帮我把席遇带出来吧！”
“不去。”席遇淡淡开口。
沈郗眠那头沉默了两秒，突然就挂了电话。
舒觅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失笑道：“你小时候是不是给他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啊？”
席遇笑了一声，端起碗：“喝汤。”
舒觅目光游移：“好像还有点烫，我先吃板栗吧。”
她已经连续喝了半个月的骨头汤，不过以前基本上都是沈曼亲自送来的，就算只看着那张脸，她也得把汤喝的干干净净，可今天说什么也要拒绝一回了。
席遇放下碗，没说什么。舒觅松了一口气，而席遇的手机倒是响了起来。
接通后，还没来得及说话，梁弋的声音已经如连珠炮般轰来：“你不是吧！我难得回来一趟，你不打算出来见见你最帅最想念的朋友？”
“后面两个形容词……”
梁弋顿了一下：“我不管，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席遇貌似在考虑，舒觅实在想远离骨头汤，小声说道：“在家一直呆着是有点闷。”
席遇看了一眼舒觅，朝电话那头说：“我们半个小时后到。”
半个小时后，开车到了一家会所门前。两人穿的都很随意，可气质太突出，吸引来的目光也不少。可舒觅总觉得，大家都是盯着席遇手中的保温盒看。
是的，她终究逃不过骨头汤的宿命。
接待领着两人到了包间，门一推开，舒觅便与沙发上坐着的女生来了个四目相对。
样子有些眼熟，气质更是相似。
梁弋笑着走来，调侃了席遇两句，被席遇四两拨千斤的给推了回去。接着他又和舒觅打招呼，之前在香港的时候因为梁弋的帮忙，舒觅对他存了几分好感，此时也算是熟络。
沈郗眠靠过来，朝身后的女生叫道：“婷宜，快过来啊！你不是一直想见我表嫂吗？”
林婷宜似乎在发愣，被沈郗眠一叫反倒回了神。她微笑着站起身，朝舒觅说：“你好，我是林婷宜，席遇的……朋友。”
嗯，幼时好友嘛，她想起来了。
舒觅勾微嘴角：“你好，我叫舒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