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亭长不一样
对于曾经的小邮卒,现在的小亭卒的事情,老亭父也挺有感叹,敲苏昂派他从外面采购了吃食,也就做得特别丰盛,一时间,简陋的亭部快乐极了。
而苏昂吃饭睡觉以外都是读书,他点燃了九把文火,只差一把就能摘掉破格录取的帽子,最重要的是:达到十把文火的话,等功劳足够,就可以继续晋升。
得功劳、广声名,从而加官进爵,从而名声更广,从而众生愿力更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修行。
恩师唐伯虎有言:在文杰前期的修行里,做官是最好的途径,对此苏昂很是认同,因为从读书人的角度来讲,一开始都是为了家国天下。
于是他闭门苦读,亭部的事务也没停止处理,性子豪爽的季然和百姓已经混熟,每次回来都会带来一些他需要的消息。
小邮卒的修行更加刻苦,苏昂每次看小邮卒恐怖的刀法,都很期待精怪到来的时候,小邮卒已经够厉害了,要是融合了妖气,是不是能和顶尖的小侠过手一二?
苏昂这样想着,然而山鬼莜召唤的精怪没到,那高悬在吏员头顶上的铡刀,却是先行到来……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漆黑的夜里,南宁里忽的闹腾起来,许多户人家接连亮起灯火,也响起好些村民高呼叩拜的声音,成片的火把烧了半夜。
而后天还没亮,村庄的围墙就跳出一人。
他头戴黑色束冠,代表第二级上造的爵位,身上穿的却是铠甲,花纹古朴的青铜长靴上缠绕着有如疾风一般的妖息。
遇林穿林,遇水踏波,这人一点没有从行道上走的打算,从南宁里以一条直线直奔东山亭部,两边肩甲上挂着的血色布条被风吹飒,带起两溜子血光长影。
而这血色的菱形布条上,左边用黑色字体写着大大的‘狱’字,右边则是白色字体的‘刑’字,代表着一座铡刀,专铡酷吏人头!
“狱掾衙门刀斧吏,奴家有礼了。”
忽的,略微发白的天空响起一声呼唤,这人正踏过一条杏,脚下一顿,半个身子都沉进了水里,背上的奇门兵器飞入手中,而在他的右手之上,缓缓爬出了一条吐着信子的青蛇。
“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刀斧吏靖安眼观鼻、鼻观心,周边的一切都映入脑海,他的妖息四处炸裂,引得河水泛起连片的青色毫芒。
任侠也分强弱,有些任侠驱使弱小的鬼灵精怪,说不上是融合妖气,而是等同于吞噬了,可他融合的是一只有着小侠破六关实力的青蛇,他自己以及青蛇的神智都能保存,融合的也是真正的妖息。
足足融合过七次妖息,也是跨过七次生死关卡的他,有自信不惧怕县南行道的任何异类。
可这时,一双如玉般洁白的手摁上他的银色束冠,刀斧吏靖安不由抬头,对上了一双如同皓白大月般清灵也是极端妩媚的眼,他仿佛看见皓月当空,也看见月中仙子踏着浮云而来,神智登时迷茫,连着青蛇都萎靡不振,一起跪在了冰冷的河水中。
来人却是笑,唯美的脸庞之上,眼眸闪着异样的黑:“奴家问你,你觉得苏郎如何?”
“苏郎?”靖安更加迷茫。
“就是苏家子苏昂,他是奴家的郎,也是广良人的郎。”
您的郎?广良人的郎?可您不就是广良人吗?
陈安县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刀斧吏靖安当然认识,甚至去提亲被广腾踹出府门的人里面就有他。他认得广良人,脑子迷糊却没有询问,而是低声道:“敢问仙子,您说的是哪个方面?”
“奴家问你想不想对付苏郎?”
“不想。”
刀斧吏靖安毫不犹豫的回道:“苏家子还是呆子时,虽然实诚,但也因为实诚不是坏人,后名声鹊起,先是得中县考魁首,后是拜县公为尚师,更有九十九问全对的名声,可他不骄不馁,对洞图楼的老掌柜仍然恭敬有加,我靖安身为刀斧吏,地位比他高,但他这个人我靖安愿意结识,也愿意深交成为挚友!任侠之友当如苏子昂!”
“那此事你要如何处理?”广良人的笑意温软。
“难难难!”
刀斧吏靖安低下头去:“里长左更为害乡里已经证实,当杀,但苏子昂和女鬼莜联手也是事实。女鬼莜是县南行道三害之一,虽然实力微弱,但狡猾如同树下野狐,向来被诸位大人忌惮,狱掾大人更是视其为肉中之刺,恨不得削肉剔骨以拔之。苏子昂要是没个过得去的理由,狱掾大人出手,他绝无幸存之理!”
“只是这个吗?”
“仅此而已!”
“如此,奴家谢过刀斧吏大人,还请大人继续赶路。”
随着广良人略微抬手,风继续吹,朝阳的晨曦也开始明亮起来,刀斧吏靖安忽的打了个哆嗦,从水里爬起来,有些怀疑自己怎么掉进了水里。
“该死,原来是妖息耗空了?”
发现自己的妖息耗尽,刀斧吏靖安就没怀疑了,只觉得自己是身体虚弱摔进水里,连忙安抚青蛇,也回复自己损耗的妖息。
都说酷吏无情,刀斧吏是酷吏头上的一把刀更无情,可谁知道他们的可怜呢?因为苏昂斩杀左更的这件事情,他从陈安县直奔南宁里,又要从南宁里直奔东山亭部,数百里的路程必须三日走完,时辰到了不处理好事情,就是个破家灭门的惨祸!
“苏子昂啊苏子昂,你让本吏怎么办呢?和鬼灵精怪交好没什么,本吏员也钟爱自家的青蛇,可这都是关起门来的事情,你怎么能和女鬼莜联手?”
苦笑了一阵,刀斧吏靖安继续赶路。
而在靖安离开之后,广良人一身黝黑纱衣,洋洋洒洒的铺盖了半条杏,她看着刀斧吏的背影,樱唇轻轻一勾,仿佛丹青妙笔执掌在天地的手里一般,描绘出个特别欣赏的表情出来。
本以为靖安钟情于他,说不定会迁怒苏郎,可这靖安是真正的任侠,是个汉子,就如同自己的哥哥一样。
广良人在河水的表面躺下,秀而翘的脚丫沉进水里,脚腕、踝都肥瘦适度、美妙天成,引得好些鱼儿摆鳍乞怜:“苏郎,你一定是奴家的郎,这婚约在手,你怎么都跑不掉。”
她轻轻的笑。
再说刀斧吏靖安,他的脚程比骏马更快,还在清晨时分,就赶到了山那边的东山亭部。
按照刀斧吏的职责,他需要审问苏昂、季然、邮卒高歌,书写并口述给县城里的狱掾大人商镜,而且有机会出来一趟,还要把吏员治下的情况也禀报上去。
禀报,或者说谈话是种艺术,同样的几件事情,先后顺序不同或者语气不同都会有截然相反的效果,靖安看好苏昂,心里就琢磨着怎么禀报。
很头疼,特别头疼,然而不等他想得清楚明白,前方就传来一阵喧嚣。
“什么情况?”
刀斧吏靖安往前一看,脸色大怒,也挤出了妖息加快速度。
前方人群熙攘,围拢的中心点竟然是行道尽头的官衙?亭部竟然被百姓给围了,东山亭长苏子昂,你让本吏如何保你!
他大怒、狂怒、暴怒,然而满腔的怒火靠近时都化为乌有。
因为这围拢的人数虽然很多,差不多有大半个亭的百姓,但没有暴乱,甚至带着欣喜。
刀笔吏静安凑近观看,发现亭部的门口绑着一个大马猴似的汉子,看打扮是亭卒,而在旁边笑脸面对百姓的,却是有黑皮护脚,是专门管辖亭卒的亭部求盗!
“今年一月初,亭卒麻腩调戏亭南赵家女儿,赵家女尚未出阁,罪加一等,罚五藤笞刑六十!”
“今年一月中旬,亭卒麻腩偷盗王老汉半斗糙米,罚三藤笞刑十五!”
“今年二月底,亭卒麻腩赊东家老酒三坛,至今未还,罚三藤笞刑二十!”
一个个的罪行念下去,麻腩的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疯狂的求饶,而周围的乡亲都叫起好来,与此同时,亭监门绑着几个少年人也来了,先和苏昂告了罪,又附耳说了几句后,把人推到麻腩的身边。
苏昂看了眼高歌,笑道:“一人罚三藤笞刑五十即可,季然兄,麻腩的罪状数清了吗?”
“已经清楚。”
季然拱手道:“他擅自在镇碑上录下我等姓名,理应剁手,但亭部只有笞刑,别的要送去县狱掾衙门处理。”
“那笞刑几何?”
“应受三藤笞刑一千零七十五、五藤笞刑三百六十有五。”
闻言,亭卒麻腩松了口气。
所谓三藤笞刑,就是三根荆棘绑在一起,五藤就是五根绑在一起,藤条比竹板坚硬,更重,打人也更疼,但怎么说他也是任侠,皮糙肉厚,这些还打不死他。
可这时,苏昂丢了刑具给亭卒高歌,笑道:“麻腩抢夺同僚财物,理应烙脸示众,我和别的亭长不一样,烙脸就不必了,以大瑶律,烙脸以九藤笞刑五十抵账!
另:三藤以及五藤笞刑,也按律法换成九藤笞刑,当有二百笞,加起来是九藤笞刑二百五十记。”
顿时一片叫好,都喊亭长英明。
可在这一片叫好中,亭卒麻腩的惨叫声极为刺耳,田典、亭监门和一些心思通透的明白人也吓得发抖,看苏昂不似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