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很薄
这声音让她心安，她放下手中的笔，将头倚在莱恩的臂膀上，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莱恩将手缓缓移到了莉莉丝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感受着来自掌心的律动，他将头埋在了莉莉丝的脖颈间，轻嗅着她散发出来的体香，有些责怪轻声说道：“你不该来的。”
莉莉丝被他呼出的气痒得缩了一下脖子，抬起一只手抚摸着男人的头发，安慰着说道：“我必须来的，没有我，谁来做你们的领航？”
男人沉默着，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像个负气的孩子，闭口不答。
莉莉丝暗自好笑，轻轻分开男人环抱着自己的手，转过身去对着他，用自己的双手托起男人的脸，含情脉脉的注视着男人的眼睛。
“我们一家人，到哪都要在一起，绝不会抛开彼此。”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是深入灵魂的烙印。
男人吻住了女人，在浓雾不散的海面上，在摇曳不停的甲板上，他们近乎疯狂的回应着彼此。
“咳咳”一阵干咳声传来，拜伦的声音有些不合时宜的传来，“并不是有意打断你们，不过好像出事了，格雷将军下令让我们集合。”
莱恩和莉莉丝对视了一眼，一丝不详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一艘护卫舰离奇失踪，将军下令将所有的船用绳索连接起来，排成“一”字往回展开搜索。
“发现者号”被安排在了最左侧，只与一艘护卫舰相连，谁都没有想到，变故很快将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按照规定好的速度航行，四周完全没有一点动静，只有海水泛起的水花声和桅杆偶尔发出的咯吱声。
“发现者号”的武装力量很弱，远征军也只在船上安排了一支十几人的小队，谁也没有想到，危险会率先出现在这里。
突然，几十道黑影几乎是同时从船两侧翻到了甲板上，在护卫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迅速出手，死亡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船员们也都纷纷拿起武器，由于武力参差不齐，很快便被杀了几名，剩下的也都被控制住，这些黑影一个远征军的士兵都没有放过，而“发现者号”的船员，却仅仅杀鸡儆猴，并没有肆意屠杀，不知有什么打算。
事发突然，莱恩第一时间护住了莉莉丝，手中紧紧握着长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袭击者控制住了局面，整个甲板上瞬间安静了下来，莱恩这时才看清，袭击他们的，是一个个浑身长满灰黑鳞片，半人半鱼的鱼人，确切地说，是邪鳍鱼人。
这些鱼人属于变异体，他们本和美人鱼同出一脉，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产生了变异，变异后的邪鳍鱼人样貌丑陋生性嗜血，多出现在无尽之海深处，即便如此，鱼人主动攻击人类的案例还是少之又少，因为生活习性的相去甚远，鱼人攻击人类，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会遭到人类的打击报复，这明显是得不偿失的。
一个个头明显比其它鱼人大一圈的邪鳍鱼人从浓雾中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这些鱼人的领头人。
他甩了甩头，脑袋两旁的鱼鳃不时的开合着，瞪着一双可怕的活鱼眼，在甲板上四下扫视着，随即从布满獠牙的口中，蹦出了一串晦涩难懂的语言。
立即就有几个鱼人手下，将其它被制服的船员聚集在了一起。那鱼人头领用进化不完全的脚掌走到了绑着绳索的船侧，手起刀落，将绳索砍断，至始至终，都没有理会仍拿着剑的莱恩，仿佛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浓雾中根本看不到别上的船是什么情况，随着被砍断的绳索落入海中，莱恩的心也跟着一起跌入了谷底，生死未卜，救援无望，这可如何是好啊？
随着船员全部被聚齐，拜伦也凑到了莱恩的身边，一起等待着邪鳍鱼人的下文。
只见邪鳍鱼人四下散开，将整个甲板围住，那个头领模样的鱼人站在甲板中央念念有词，口中有节奏的吐着音节，看上去，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随着鱼人头领的不断念咒，“发现者号”所在的海面开始沸腾起来，不停的在向上冒着泡泡。
随着泡泡的越来越多，整个船体竟然开始逐步下潜，并且随着泡泡的不断生成，下潜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海水就灌入了货舱，并迅速淹没了甲板上众人的脚背。
船员们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纵是经历过再多的离奇遭遇，也无法抵御即将遭受的灭顶之灾。
莱恩紧紧握着莉莉丝的手，他无法想象该如何逃脱眼前的危局，很有可能，这将是他们一家子最终的埋骨之地了。
海水终于没过了头顶，“发现者号”仍在快速的下沉着，很快就连最高的桅杆也被海水吞没了。
让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随着船只的沉没，船员们却并没有因为浮力而离开甲板，双脚仿佛就像钉在了甲板上一样无法动弹。
很快死亡的感觉就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船员们口中吐出的泡泡与周围环绕的泡泡融为一体，在海面上绽开。
虽然是在水中，莱恩仿佛还是看到了莉莉丝眼中流出的泪水，那是对幼小生命未曾出世就离开的痛苦。
邪鳍鱼人并没有受到影响，他们仍站在沉船的甲板上，就像人类在陆地上一样，他们看着船员们痛苦挣扎的表情放声大笑，刺耳的声音划破海水钻进了每一名船员的耳中。
海水在抽离，那让人窒息的恐怖黏稠突然离开了人们的口鼻，船员们大口呼吸着失而复返的空气，满脸竟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此时的“发现者号”，整个船体正被一个巨大无比的水泡包裹着，水泡将海水隔开，同时又将海水中的氧气抽取进来。
这气泡并没有将船体带出水面，而是接着向深海沉去。
船上的邪鳍鱼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失去了挟制的船员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开始查看四周的处境，想要寻找脱困的可能。
经历了短暂的生死折磨，莉莉丝的状况很不好，她双手捂着肚子，痛苦的皱着眉头。
为了应付这可能会出现的状况，“发现者号”出发时，就带上了专门负责接生的大夫和侍女，此时情况危机，莱恩一把抱起痛苦不堪的妻子，迅速的跑进了船舱之中。
湿透的被单，潮湿难燃的火把，莱恩在门外焦急的等待，却帮不上任何的忙。
时间过了好久，也许是几个世纪那么久，一声婴儿的啼哭从舱室里传了出来，莱恩几乎是跪倒在地，心中将能感激的神都感激了个遍，他才浑身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推开门冲了进去。
感谢上苍，妻儿平安。
“那是我对么？”特朗斯看似平静的看着老爹，内心却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没错，那是你。”
内尔森和凯瑟琳都转头看着特朗斯，这个他们以为只是碰巧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的人，没想到竟是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如此说来，他能够出现在这里，也许并不是一件巧合的事情。
特朗斯在知道自己是在这样的一个时间点出生的，也是感到了不小的震撼。
十六年前的那天，作为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特朗斯也参与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从他今天能够站在这里来看，“发现者号”最后肯定是脱困了。
既然脱困了，既然老爹能将他带回来，那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不能够一起回来呢？
特朗斯的眼睛红了，他迫切的想知道为什么，他甚至忘了老爹虚弱的身体，忍不住冲到了后者的面前，紧紧抓着老爹的肩膀椅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少年近乎失控，早已对老爹产生的怀疑在一刻爆发了出来。
内尔森赶忙将两人分开，凯瑟琳也默默的走到特朗斯身边，用一只手拉住少年的手臂。
老爹剧烈的咳嗽起来，显然，他的内心也在剧烈的波动着。
内尔森在确定了特朗斯情绪平稳下来了之后，才对老爹说道：“拜伦，我希望你能把那些离奇的经过收一收，我没耐心在听下去了，我需要的，是最核心的部分，海图和伊瑞斯之眼！”
“好吧，”老爹看了一眼特朗斯，接着说道“我们的船一直沉到了海底，那里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发现者号”下沉了好久，终于停在了海底，四周静悄悄的，漆黑一片，被气泡包裹着的船体，就像一个浮在鱼缸中的模型。
留下大夫和侍女照顾妻儿，莱恩来到外面的甲板上找到拜伦，他们需要对周围的环境做出判断，寻找任何可能生存的机会。
气泡明显是某种奇特的魔法效果，在漆黑的海水中发出淡淡的幽蓝色光芒，将气泡内部照的通亮，却无法刺破更远处的黑暗。
莱恩从绳梯上下来，气泡底部承载船只的水只没过了莱恩的膝盖，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你觉得这会是什么？”拜伦紧跟着从绳梯上跳了下来，疑惑的淌着水来到了莱恩的面前，两人逐渐向气泡的边缘凑去。
“不知道，看上去很像是一种魔法”莱恩转过头注视着好伙伴的眼睛，有些迟疑的说道，“不过我不认为人鱼会释放魔法，至少我见过的没有。”
拜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仍是紧紧的跟在莱恩的后面，身后又有几名拿着武器的船员跟了过来。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气泡的边缘，莱恩看着眼前的看似很薄的一层薄膜，忍不住的伸手向前探去。
就在指尖要碰触到气泡的时候，拜伦忍不住一把抓住了莱恩的手臂，眼神中满是担忧。
“或许我们有其它办法，你知道的，它看上去很薄，万一它破了…”想起可能发生的可怕后果，拜伦忍不住劝阻好友。
“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被困在这里，即使它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氧气，那么水呢？食物呢？你不会以为船上的那点东西够我们这么多人吃一辈子的吧？”
“可…可是…”拜伦还想争辩什么，可是他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的松开了抓着莱恩的手。
“莉莉丝刚刚生下了我们的孩子，我不能让他刚来到这个世上不到几个小时就要离开！”莱恩目光中透着坚决，毅然将手再次伸向了气泡。
就在指节接触到气泡的同时，拜伦忍不住的闭上了眼睛，在确认自己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后，才心有余悸的再次睁开眼睛，心有余悸的呼了一口气。
气泡并没有破，不仅没有破，莱恩的手甚至都没有穿过去。
气泡就像一层保护膜一般附着在了莱恩的手臂上，随着身体的一点点探出，附着的部分也越来越大，直到莱恩的整个身体，最后，莱恩就像从气泡中分裂出去了一样，孤零零的站在外面，对着拜伦不停的挥手。
拜伦当然明白好朋友的意思，于是就学着他的样子，咬牙冲出了气泡。
他出来的干脆利落，只是用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莱恩在一旁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可是他只能看到莱恩的嘴在动，却听不到声音，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用手掏了掏，但是于事无补。
莱恩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耳朵，然后摇了摇手，那意思很明显，声音就像海水一样被隔绝了。
一起出来探索的船员也从气泡中出来了，他们聚在一起，向着同一个方向探索，但是又不能走得太远，不然，当他们看不到大气泡散发出来的微弱的光时，可能就要在这黑暗的海底度过余生的几天，甚至几个小时了。
船只沉没的地方看上去很平静，时不时有几只小鱼被他们身上的薄膜散发出来的光芒吸引，凑上前来用嘴碰触了一下，立马转身飞速的游走了，除此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危险。
海底很平坦，一行几人小心翼翼的行出了数十米，转身再看“发现者号”沉没的位置时，那抹幽蓝色的光芒已经很淡了。
拜伦一把拉住仍在往前走的莱恩，见后者转头看着他，才用手指了指船的方向，莱恩很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可是看到距离已经不能在远了，就停住了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开始用手在海水中画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