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真心相爱
“是什么风把咱们姚总给吹来了？真是稀客呀。”姚利群刚下来，便开始了他的讽刺，姚洁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压根一点不动气，反而还是笑着站在那里，等着姚利群的靠近。
“姚总，您就别说这些了，小洁今天来还给你带了东西，这是来跟你讲和来了。”刘妈还是习惯叫姚利群姚总，从他们老两口刚来到这里就一直跟其他人一样叫姚利群姚总，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因为和姚利群有点亲戚关系而目中无人。
“呵呵……讲和，刘妈呀，老嫂子，你在那想什么美事儿呢，如今的姚总早就已经不是我了，你那么叫我我都觉得臊得慌，人家可是有黑帮撑着的，黑白两道通吃，哪是我能比得了的，还有你啊，这不年不节的，姚总，你还是赶紧拿着你的东西离开这里吧，我这樽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姚利群还是那副样子，他和姚洁之间积怨已深，肯定不会就这样轻易放下软话，不过看到今天的姚洁，让他也想到了姚洁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特别喜欢把女儿打扮的美美的，带出去特别有面子。
“爸爸，你的高血压现在好点了吗，最近还有没有再犯呢？”姚洁丝毫没有因为姚利群的话而恼怒，她还是进来时候的那副样子，面带笑容，就在那里毕恭毕敬的站着。
这一声“爸爸”叫的姚利群以为自己幻听了，十年了，已经整整十年了，姚利群再也没有听见姚洁叫自己一声爸爸。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一声爸爸，叫的姚利群不是不感动，这一声爸爸来的太过不容易，不过姚利群还是自以为很了解姚洁的，他可以肯定，姚洁这句爸爸，包括她今天来的这个态度，都不可能是为了跟自己缓和关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姚利群可以肯定，她一定是有自己的阴谋的。
如果说是五年前，甚至是三年前，如果姚洁能够对他有过一次这样的态度，姚利群都可以相信，姚洁是真的想要和自己缓和，不过放在现在，江乙已经回来了，姚利群当然很清楚姚洁对江乙的感情，江乙无论如何不可能原谅自己，所以姚洁更加不可能和自己重新有来往，这是她面对江乙时候的底牌，只有不受家里的羁绊，江乙才有可能会接受她。
“行了，姚洁，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再这么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咱俩之间的那点事，刘妈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你有什么话就说，没必要这样假惺惺。”
姚洁真的感觉到了一种特别无力的感觉，怎么说，就是那种，你明明想要做好事，却已经完全不会有人相信你的无力感，即使对面是自己的父亲。姚洁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是因为江乙和自己闹掰了，所以她又想起了家庭的美好？这样的话，且不说姚利群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难怪，就算是他真的可以理解，可是那个家庭的美好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姚洁也实在是无力解释，因为常年在商场上的骄傲和对父亲的冷漠的习惯，使得她很难就这样低下头去，她站在原地，想了一想，绕过姚利群，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又让刘妈给自己到了一杯果汁。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也什么都不说，她在等，在等姚利群彻底急起来，说到底她还是太过自负，放不下自己骄傲的身段，即使对面是自己的父亲，即使自己真的是来讲和的，她还是不想太过主动，她在赌自己在父亲心里的位置。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现在我名下已经不剩下什么财产了，公司股份基本上也没什么了，就剩下这么一栋别墅，你想要你就拿去，我去给你找地契，你把你名下随便哪套公寓给我就行，反正住这么大的房子，就我和任荷两个人，总有些空旷。”姚利群早就已经放弃了挣扎，既然以后都是要给她的，又管她是怎么拿走的呢，虽然姚洁的种种做法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实在是厌倦了和她争来争去的日子，自己已经是年过半百，土埋半截的人了，又何必跟孩子过不去，不管怎么说，当初也的确是他做错了事在先的，也难怪姚洁会恨他这么深。
“啪！”特别干脆的一声，姚洁从包里拿出了公司所有的股权合同书和一些房契地契，一下子都甩在茶几上，本来安静的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的尴尬的空气，随着这一声响，仿佛时空都凝固了。
“这是我名下所有的股权和房契地契，你拿回去吧，需要更名的过户的，你随时联系我，所有的一切我都会配合，公司这些年在我手里，还算可以，没有亏到，还赚了不少，这是我现在有的一切，但是不包括我现在住的公寓和一些现金，这些都给你，你拿回去吧，这些，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你的，爸爸，不管你承认我也好，不承认也好，我今天来都是要跟你讲和的，这些种种的一切，权利也好，名声也好，只要是这生意场上的事情，从今以后都跟我姚洁没有任何关系，你如果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就交给叶副总去管理，你做收渔利就行了。”
姚利群很明显没有想到姚洁会来这么一手，他之前满脑子准备的都是一些呛姚洁的话，想着无论她怎么说，自己总能有办法应对，可是他没有想到，姚洁居然把从自己这里拿走的一切，连本带利的还回来了。
“小洁，你怎么了？”姚利群还是不放心，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看着她今天的反常举动，让姚利群的内心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姚洁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毕竟是父女俩，姚洁看出来了他的想法，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放心吧，我不至于去寻短见，只是突然发现，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却还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次，其实我也是有梦想的，从今天开始，我打算一步一步的去实现它，虽然我知道，现在已经有些晚了，不过没关系，无论以后遇到什么，我还是会坚持，你放心，江乙说过，他不会追究你当年的诬陷罪，甚至是买凶杀人罪，当年的事情，只要你的良心不会觉得不安，就不会再被人拿这件事来威胁你了。”
姚洁不这么说还好，她越是这么说，姚利群越觉得心里不踏实，毕竟是亲生父女，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他们之间，还是有心电感应的，姚利群知道，在姚洁的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而能把自己的女儿影响成这个样子的，除了江乙，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小洁，有什么事，说出来也许能好受些。”姚利群虽然还是没有松口和姚洁和好，不过言语之间，已经不自觉的温柔了很多，不像最开始的那个样子，一出口就是满满的火药味。
“我和苏哲之间的事情暴露了，苏哲的未婚妻，其实是江乙喜欢的人，是我用他母亲的事儿逼着苏哲去追她的，不过前段时间被她发现了，告诉了江乙，我和江乙，以后怕是要形同陌路了。我突然发现，江乙说的对，我才只有二十几岁，人生的路还很长，总要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而不是一味地只为了讨好某一个人。”
姚利群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儿，他不禁有些担心，说到底，他不是没有后悔过当初对江乙做的事情，曾经他只当姚洁是孝子脾气，一时的新鲜，才会对江乙念念不忘，但是他忘记了，这个孩子，和自己一样，都是一旦认定了，就很难再有所改变的了。
“太太，您回来了，姚总，太太回来了。”任荷手里抱着一条萨摩耶，身上穿着丝绸的裙子，俨然一副贵妇的气派，姚洁一向不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继母，而一点当母亲，甚至是当长辈的样子都没有，而且，作为江乙和张掖的母亲，任荷也做的太过分了，姚洁对于这种心狠手辣，只顾自己享乐的女人根本提不起来任何兴趣，不过今天，她并不是来跟他们吵架的，所以也就没打算理这个女人。
“哟，我说外面的车是谁的呢？原来是小洁来了。”任荷站在门口换鞋，把狗递给刘妈，一边脱鞋一边说道，姚洁懒得理她，也就没说话，事实上，她连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都不想让她知道，只是不清楚姚利群会不会告诉她，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你说的什么话，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家，她怎么就叫来了，回家不行啊，你进屋我说你来了你愿意听啊。”姚利群突然发声，夫妻多年，他当然知道任荷是什么意思，任荷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一定会和他起初的想法一样，以为姚洁又是有什么事情来兴师问罪，或者是又弄了个什么陷阱他们还不知道的，需要他名下的什么财产去填空。
“你看，我这不是说错话了吗，小洁啊，你可千万别跟任阿姨一般见识，阿姨不像你，出国读过书，有文化，阿姨说话不中听。”任荷当然知道姚洁不知她，可她又会喜欢姚洁吗？当然不会，嫁过来这么多年，这个丫头从来都没有对自己有过一丝笑模样，还妄图和江乙在一起，险些害得姚利群和她离婚。
“爸，我今天来，是有话跟你说，跟你单独说，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在这儿。”姚洁这一张口，倒是吓坏了任荷，印象中，自从自己嫁过来，姚洁就很少给过姚利群好脸色，尤其是十年前江乙频繁来找她，姚利群想尽各种办法阻止，她就几乎再也没有跟姚利群叫过爸，姚洁暗自思索，这个姚洁今天来，是要来和她的父亲讲和的吗？
“任荷，你先回房间吧，我跟小洁还有些话要说。”姚利群下了命令，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冽，任荷一直都是怕的，虽然平时仗着姚利群宠着她，她可以为所欲为，但是真正姚利群说的话，她还是不敢不听的，虽然很不情愿，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的上了楼。
“爸爸，这么多年，你心里有没有过一丝丝对江乙的愧疚，亦或是对我的愧疚，还有那些你曾经伤害过的人，对他们，你又是否有过愧疚呢？”见任荷上了楼，姚洁平淡的问了父亲这一连串的问题，姚利群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姚洁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有，对江乙，我恨自己当初明知道你不会轻易同意我们在一起，明知道我们那个时候太小，没有力量去与父母抗衡，恨他是因为我的原因进了监狱，这一去就是七年，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孩子，也是我曾经所有快乐的来源，所以我愧疚，愧疚他因为我经历了这么多，对您，我同样愧疚，愧疚自己没有尽过一天孝道，每次都只会惹你生气，其实后来我想了很久，如果当初我没有跟您硬碰硬的来，妥协也好，撒娇也好。只要把您哄高兴了，是不是就不会又后面的那些事了？这么多年，我费尽心思想要架空您，目的就是在江乙回来的时候，可以义无反顾，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跟他在一起，也是为了给他一个交代，证明我自己的立场，说到底，是我在急用您去讨好他，可是您知道吗，我每拿到您的一处财产，我的心里不但没有过兴奋，反而会很难过，会觉得特别对不起您。”
姚利群有些糊涂，直觉告诉他姚洁说这些话一定是有她的用意的，她是带着目的来跟自己谈话的，可是这个目的究竟是什么，他现在还不清楚。
“所以呢，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让我给江乙道歉吧，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那不可能，我怎么会给那个小杂碎道歉，就冲他那个爹，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给他道歉。”姚利群的情绪有些激动，可是姚洁并没有为此而受到影响。
“道歉有用吗？如果道歉能够让时间倒流，回到十年以前，我愿意天天跪在地上给他磕头，替你赎罪，可是没有用，什么都不会有所改变。爸爸，这么多年，在商场上，人人都说我姚洁手段高明，处事果断，比她父亲还要厉害，可是只有我知道，我的那些所谓高明果断的手段，有多么下三滥，如果说对您做过的一切，对江乙做过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愧疚，那么我愿意下辈子给你们做牛做马去赎罪，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对您到还好，我可以以后多尽些孝道，还不算太晚，可是对江乙，做什么都没有用了。但是在公司里，我所做过的那些事，不是单纯的想要弥补就可以的，因为不管对你们做过什么，我都没有触犯过国家的任何一条法律，可是在公司不一样，我找人拿家属的安全去威胁那些钉子户，我和政府官员畅通一气偷税漏税，我行贿，我包庇自己的下属，这些事情，我都做过。”
其实姚洁说过的这些，姚利群早都清楚，姚利群做生意，虽然手段狠辣，但是绝不会去触犯到法律，他的原则，就是利用法律的一切空挡来获取最大的利润，所以在商多年，他除了对付过江乙，别的还真的没做过什么，可是姚洁不一样，她为了赢，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姚利群不是没有想过利用这些事情来重新从姚洁手里夺回一切，可是这么一来，姚洁也势必是保不住了，说到底，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虎毒还不食子，他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狠心。
“别说了小洁，都过去了，以后公司还是交给你管理，爸爸年纪大了，也懒得理这些了，像现在这样，挺好，大不了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我们以后不做就好了。”姚利群已经感受到了女儿的意思，她今天来这儿绝不是意气用事，很显然，她已经想好了一切。
“爸爸，你既然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打马虎眼呢，我必须为我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负责，否则我就很难得到新生，我想要的，是一个全新的姚洁，罚款也好，蹲监狱也好，我要赎罪，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干净的活着，才能够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你懂吗，爸爸，您不用劝我，我来之前已经都想好了，把这些财产给您，是因为不想公司受到牵连，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就好，我已经很对不起您了，不想让你们再跟我一起受罪了。”
“照你那么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去自首，去给江乙赔罪，不光是江乙，还有当初无辜惨死的那个孩子，虽然这件事情到最后并非是我授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那个孩子死啊，这个老林，唉！”一想到当初的事情，姚利群就忍不住叹气，姚洁的母亲和苏哲的母亲曾经是挚友，但是谁都没想到，为了帮自己解决心事，她竟然给出了那样的指令，姚利群当初的想法，不过是想让江乙吃点苦头，以后不敢再出现在姚洁面前，可是林华的这个忙，却帮的他再也回不了头。
“爸爸，您能给我讲讲你们以前的事吗？您，妈妈，苏哲的妈妈，任荷和江乙的爸爸，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曾经调查过，我妈妈的死，林华要负主要责任，妈妈当时心脏病突发，是林华第一个发现的，不过她非但没有出手帮忙，还不知道和妈妈说了什么，害得妈妈急火攻心，才导致病情加重，最终去世的，这些我能够查的到，您应该也能查的到，您就从来没有想过为妈妈报仇吗？”
“傻孩子，报什么仇，算了，事到如今，爸爸就都告诉你吧，你也长大了，也该知道这些了。”
“姚利群你想要干什么？”姚利群刚要说话，任荷站在二楼大声叫住了他，她一直在偷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只是别的事情她都能够忍受，单单是这往事，她万万不能让他说出来。“你疯了是不是，你要说什么？她一个孝子，你要跟她说什么？你们父女俩的事我不管，我也管不着，但是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还提它干什么？”
“谁让你出来的。”姚利群有些微怒，他这样的男人，一向最讨厌别人挑战他的权威。
“我不出来就任由你什么都告诉她吗？她想自首是她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可别忘了，这么多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可是我。”
“啪！”任荷不敢相信的捂着脸看着姚利群，这是姚利群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打她，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打，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下一瞬间，她像是发了疯一样跑出了门，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爸，你出去看看吧，她心情不好，别再出什么事儿。”
“没事，放心吧，她死不了，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孩子，真相可能会比你想象的更加残忍，你还愿意听吗？”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只要您愿意告诉我，我就愿意听。”姚利群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姚洁也不催他，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好了该从哪里说起似的，终于开了口。
“我和你妈妈，任荷，林华，还有江安民，我们几个人都是初中同学，任荷和江安民是老乡，他们都是宋家村出来的，你爷爷家住在镇里，还有你妈妈和林华，我们是住在一个军区大院里的孩子，我们的父辈们都是军人，也是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大家都开我和你妈妈的玩笑，说我们两个有多合适，以后要让她给我做媳妇儿，时间长了，你妈妈也就真的当真了，也一直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在我身边，只是爸爸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思，一直把她当成妹妹。后来上了初中，认识了任荷，那个时候的任荷就像现在的你一样耀眼夺目，爸爸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于是我们俩就谈起了恋爱，就这样一直到高中毕业。”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结婚呢？既然你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又为什么会娶妈妈呢？”姚洁早知道爸爸和任荷是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恋人，只是她一直不能原谅的是，爸爸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又为什么会娶妈妈。
“我们几个高考都失利了，只有你妈妈和林华考上了大学，你妈妈上了音乐学院，学她最喜欢的唱歌，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你这么有歌唱天赋的原因，从娘胎里就受她影响了，林华学的政法，我因为哪儿都没考上，就被你爷爷送去了部队当兵了，所以也就不得不跟任荷分开了。”
父亲当过兵，姚洁是知道的，小的时候，她一直以这件事为骄傲，觉得父亲是拯救过国家的大英雄，可是后来又为什么会从商，她就不知道了。
“我们那个年代，哪有现在的通信技术啊，来往全靠书信，我走的前半年，我们两个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可是后来就没有了，我给她写的信也全都石沉大海了，三年以后，我专业回家，等我回来的时候，去宋家村找她，才发现她早就已经结婚了，和江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