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下）
经过商量决定，大楞的丧事用七天时间，也就是说，他的棺椁一直要安放在院子里，直到笫七天大早下葬，丧事才算结束。
这是第二天，主要是做准备工作，当然尽量依照传统习俗，搭起灵堂，写上挽联，然后找来画匠，把棺材绘得十分飘亮，从此，香烛也就昼夜不熄了。本家的亲戚们也都来了，小字辈们还都穿上一件服，时不时到灵前烧点纸钱，叩几个头。
到了笫三天，俗称小烧纸，在阴阳先生阴阳怪气的吆喝声中，一样样食物贡品摆放在灵前。由于大楞无子嗣，也就省略去孝子披麻戴孝，头顶托盘一直跪在灵前这一道程序了，只有那几个晚辈跪成两行，随着阴阳先生的吆喝声燃烧冥钱，叩头，妻子趴在棺椁上哭了一阵又一阵，眼肿的像铃铛。总之，这样的仪式对于农村人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也就不再赘述。
如果死者是耄耋之年，这第三天应该是个很热闹喜庆的日子，所谓喜丧矣，可大楞属英年早逝，自然无热闹欢喜可言，场面显得格外悲戚肃穆，依然被浓重的哀丧气氛笼罩着。
夜幕降临之后，还要举行一些仪式。首先要开棺，让亲人们见他最后一面，然后象征性地用棉球蘸上酒为他洗洗脸，最后用钉子就把棺盖钉死，正所谓盖棺定论了。开棺的时候，李小生和吕卫东都在场，他们借着昏暗的烛光很仔细看了看大楞的遗容，觉得他一点也没变，脸色甚至比刚死时还要好看，表情平静安详，跟睡着了没有两样。李小生又是摸了摸他的手，感觉热乎乎的，心里不禁又是一阵蹊跷。不过，他再也不抱任何幻想了，随着榔头一下下举起又落下，那一声声沉重的砸击，犹如击打在他的心上，心头不禁一阵阵的颤动剧痛。
据说，人死后直到第三天晚上才知道自己死了，他的灵魂要由家人护送到阴间，因此，还要举行一个仪式，那就是报庙。因为没有庙，也就只好去水井的地方烧些冥钱，就等于把他的灵魂正式送到阎王爷那儿去了罢！关于这样的仪式，李小生没有去做更多的了解和参与，他只希望人死了灵魂还存在，那样心里多少也会得到一些安慰。
报庙回来夜色已深，人们劳累了一天都感觉很疲困，也就纷纷去休息了。但李小生和吕卫东依旧没有离开灵堂，而是清理出一个地方，铺些东西，挨着棺材坐了下来。他们说，就是再累，也要为大楞守灵，要尽到作为好朋友最后的心意。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也懒得说话，只是偶然抬起疲倦的双眼看看外面。那一弯新月早已下山，漫天的星斗在薄云的笼罩下时隐时现，显得十分黯淡。周围漆黑而死寂，如同置身于一个没有生命气息的世界里，只有那几炷香烛在微风吹拂下忽明忽暗，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才能意识到这个世界还有生命的存在。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闷向心来瞌睡多。李小生实在是太累了，心情也太沉重太压抑了，因此，他头靠着棺材直是打盹。就在他恍恍惚惚，迷迷蒙蒙，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中，忽听得棺材里好像有什么响动，便吃惊地睁开了眼睛，悚然竖起了耳朵。
“你听到什么声音吗？”他推了一下深深耷拉着头的吕卫东悄声问道。
吕卫东抬起头，睁开疲困的眼愣怔了片刻，仔细听了听摇摇头说，“没有啊，你又在做梦了吧？”
李小生凝神想了想，把耳朵贴在棺材上又仔细听了起来，听了许久后疑惑地说，“明明听得里边咕咚一声响，不会是他活过来了吧……”
“哎呀我说兄弟，你别吓唬人好不好！”吕卫东赶紧往李小生跟前靠了靠说，“大楞他是真的死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怎么可能活过来呢？”
“是啊，也许是幻觉了吧！”李小生不好意思笑笑说，“行了，打个盹就够了！咱们还是说说话吧！”
“小生兄弟，你说有没有鬼啊？”
“有啊！”李小生看着吕卫东像个天真的孩子，便神秘兮兮地说，“我就见过鬼，翻着白眼，伸着舌头，太吓人了！哈哈哈哈……”
“呵呵，我不信！”吕卫东挠着腮帮子琢磨着说，“即便真的有鬼，大楞也不会吓唬咱们吧！”
“没想到，吕大哥你这么胆小啊！”李小生坦然笑着说，“其实，哪有什么鬼啊，鬼就在人的心里，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嘿嘿，不怕兄弟笑话，我是听我奶奶讲着鬼故事长大的，所以从小就怕鬼，嘿嘿嘿。”吕卫东耸着肩膀说，“哎呀，要是大楞真的从棺材里突然钻了出来，你就是胆子再大，吓不死也会吓你个半死……”
“有什么可怕的？咱们是好朋友，正好我有话还想跟他说呢！”李小生不以为然笑笑说，“不会有那种假如了，他要是真的能活着钻出来才好呢！”
“要是钻出来不就成墓活鬼了吗？会吃人的，他就不是真正的大楞了……”吕卫东嘘着气大惊小怪地说。
“什么叫墓活鬼啊？你的话也够吓人的！”李小生不由打了个冷颤说，“好了，别说这些了，越说心里越害怕，还是说点别的吧！”
正说着，忽听得棺材一侧咕咚一声响，如同钝物撞击木板，清清楚楚！两个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而惶恐，心也在激烈跳动了起来，瞪大着眼睛直愣愣看着对面，竖起耳朵屏佐吸仔细听了起来。除了轻风忽而吹动布棚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响，周围依旧十分静谧。许久之后，李小生从惊慌中缓过神来，压低着声音说，“也许是猫或老鼠吧！”
“哎呀我的妈呀，咱们还是离开这儿吧！”吕卫东哆嗦着，颤抖着声音说，“我真的快吓破胆了！”
“你看看，我没说错吧，你真是个胆小鬼！”李小生心里其实也很恐惧，但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调侃说，“看你吓成之个样子了，那咱们就在院子里走走吧！”
是啊！谁能不害怕呢？此刻正是凌晨两点多，天空阴云愈积愈厚，星星被严严实实遮了去，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那些房屋，矮墙，大树，向日葵，还有那个灵棚，阴森森在黑幕中忽隐忽现，在睡眼迷离中会产生出许多可怖的幻影，要是再有点什么异常响动，哪能不让人感到心惊肉跳呢？不过，李小生平时胆子还算大，内心不停说服自己，尽量转移目标，开一些玩笑也为吕卫东壮壮胆。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啊怪啊的，心里只要没鬼自然用不着害怕。”李小生坦然自若说道，“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可怕的是人，是那些像鬼一样躲在阴暗处的坏人，他们会出其不意，让你防不胜防。”
“有道理。”吕卫东诚服地点点头说，“真是没想到，那些人会出这样的狠招，陷害了大楞又残害姜丽丽，要是提前识破了他们的阴谋，总会想个对应的办法啊！”
“提前识破了又能怎样？能有什么对应的办法呢？”李小生哀叹说，“大楞的办法是最聪明的了，可到头来又咋样啊？”
就这样，他们在院子里转来钻去，不时到灵前续上香火，烧些纸钱，或是磕个头。就在他们刚刚烧了纸钱，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棺材里又是咕咚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