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上）
秦祥林的突然造访，再次打乱了李小生平静的生活。两天来，他坐卧不宁，寝食难安，只期待着秦祥林的来电。虽说心急如焚，倍受煎熬，但莫名的喜悦和激动也在暗流涌动，感觉好像姜丽丽有了希望。
然而，就在他如坐针毡，急切期盼的时候，另一件事却让他彻底乱了方寸。
那天晚上，他只感觉困倦，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书，便早早上炕睡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突然走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房间里，心里不禁感到害怕便四处寻找，寻找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影，于是就感到特别恐惧，边呼喊边伸手在墙上摸了起来，摸啊摸，最后终于摸到了开关的拉绳，可是，拉了几下电灯却依然没有亮起来，眼前依然漆黑一片，于此同时，房间里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就像鬼哭狼嚎一样十分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于是，他就仓皇往外跑，却又找不见了门。就在他拼命呼救的时候，大楞突然出现在了面前，只见他光着膀子，手里提着个能发光的铁丝笼子，裂着大嘴笑着说，“小生兄弟，我的裁了，又能跟你一起下乡了！”看到大楞精神矍铄，跟过去一样强壮，心里不禁感到高兴，仔细看了看又觉得很奇怪，便伸手去摸他那强健的背榜，只感觉像石头一样坚硬而冰凉，于是，他伤心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大楞啊，你咋这么蠢啊，那石头有……你患上白血病了……”正在这时，姜丽丽突然一脸怒气闯了进来，用木棍敲打着大楞的肩膀大声喊道，“小生，小生……”
他猛然醒来，就听得有个女人敲着窗棂急促地大声喊着，“小生，小生，你快醒醒！”
他愣怔了一下，赶紧推了推二粉，警觉地爬起来大声问道，“你谁啊？”
“是我，大楞媳妇！”她的声音颤抖而急促。
李小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慌忙穿好衣服，赶紧把她带了进来。
“小生兄弟，你快点去看看吧，大楞他病的挺厉害啊！”大楞媳妇两眼噙着泪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下午还好好的，睡下不大工夫一下子就又高烧了起来，出不上气来了……”
李小生不禁一脸惶恐，心跳得像打鼓，手忙脚乱，哆哆嗦嗦背起药箱，看着被惊呆了的二粉说了声，“你还睡吧，我这就去！”说罢便慌慌张张推门走了出去。
推着自行车出了大门，回头看看大楞媳妇也推着自行车，便说，“我前头走了，你在后面慢慢追吧！”说罢，跨上车子一溜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此刻的他大脑一片混乱，凭着感觉在蜿蜒崎岖的田间小道上飞奔。大楞媳妇被远远甩在后头，他也无暇顾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再快点！
虽说到邓家屯也就十来里的路程，感觉却是如此遥远。他不时抬头看看天空，只感觉漫天的星斗和那一弯新月，是如此凄惨暗淡，微风吹拂着两侧树木的枝叶摇曳着，发出沙沙啦啦的声响，在朦胧的星光月色里又是那么的诡异阴森，一种不祥的预兆笼上他的心头。大楞的病情一定是非常危急，否则他媳妇也不会深更半夜地跑来找他。
他心里默默祈祷着，祈求上苍保佑大楞平安无事！同时也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把大楞赶紧送到大医院去做检查。他自责着，埋怨着，悔恨着。是啊，这段时间里，他真是太麻痹了，大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李小生将如何面对，如何交代？他将会遗恨终生的！
“大楞啊大楞，你要挺住啊，我一定会救你的！”他咬紧牙关，嘴里不断念叨着，祈祷着，自行车被踩踏得嘎吱嘎吱直响，偶然遇到坑洼石块，车子会高高跃起又重重落下，十分惊险，简直就是在玩命。进了村的时候，他已是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了。
村子里漆黑一团，除了偶尔几声狗吠外，一片死寂，气氛显得格外凝重而凄凉。他下了车子，摸着黑穿过弯弯曲曲的巷子，疾步朝着那棵黑黝黝的大树影子走去。越是快要接近的时候，心里越是感到紧张，心跳也在不断加速，当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看着屋子里透着昏暗的灯光，窗户上有个身影在晃来晃去，他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跃出来了。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双腿瘫软，浑身颤抖，甚至呼吸也有点困难了。
他把车子停靠在屋檐下，稍作镇定，便推门走了进去。
他屏佐吸，悄然推开了家门，灯光下只见大楞盖着大棉被躺在炕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半张着嘴吃力地呼吸着，而父亲老泪纵横坐在他身旁，用毛巾不停擦拭着他的额头。老人听到了动静猛然回头，看见李小生进来了，眼神中顿时闪动出希望的光芒，颤巍巍说道，“小生啊，你快救救他吧！”
李小生放下药箱，赶忙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只感觉像火炉一样炽热，心头不禁一颤，然后嘴对着他的耳朵柔声唤道，“大楞哥，大楞哥，我是小生，你难受的挺厉害吗？”
唤了几遍后，大楞喘着粗气慢慢睁开迷离的双眼，嘴角微微抽搐几下，断断续续弱声说，“小生兄弟，你来了？我，我又高烧了，呼吸也困难……”
李小生沉吟了一下，关切地又问，“感觉哪儿不舒服啊？”
“就是冷，冷，就是出，出不上气来……”大楞吃力地说着，动了动身子，似乎想坐起来。
“高烧的厉害就会感觉冷，你别动，我这就给你输点液，明天送你去医院！”李小生轻轻摁住了他，强装笑脸安慰说，“你要坚持住，很快就会好的！”
“我，我恐怕活，活不了了……”大楞微微摇了摇头说着，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尽瞎说！”李小生不以为然地笑着嗔怪道，“有那么严重吗？你只是感冒了，过会儿就没事了！”
“真的！我，我梦见小鬼在……在缠我走……”大楞弱声说着，脸上不禁现出惧色。
大楞的话，让李小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接着心里又是一阵酸楚，颤抖着手慌忙打开药箱，仔细配制好药水，很快就把药瓶吊了起来。一切就绪之后，他又切着大楞的脉搏安慰说，“身体很虚弱，你就别说话了，别胡思乱想了！睡吧，出点汗会好的！”
大楞嘴角微微扬了扬，深情地看了看李小生，便喘着气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大楞媳妇也回来了，只见她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喘着气。当她看到丈夫打着点滴安静入睡，又看看神色平静的李小生，脸上即刻浮现出难掩的欣喜。父亲擦拭着眼睛，脸上也流露出了宽慰的笑意。是啊，他们无疑把李小生当成了救星，他的到来让他们从茫然失措中找到了依托，有了主心骨，隐约中也感到大楞有救了。
然而，李小生表面上虽然显得镇定自若，内心却是非常沉重和担忧。作为一个医生他明白，大楞不像是一般的感冒，难道真像李医生所说的那种白血病吗？如果是，意味着什么呢？而他和他的家人却依然被蒙在鼓里，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这样，屋子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一脸忧郁不时看看神情安洋的大楞，又看看不停冒着气泡的吊瓶，偶尔说句话也要把声音压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