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丁杰孑然一身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姜丽丽消失在大门外，然后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胡思乱想了起来，至于他想什么，人们不得而知。
太阳很快落到了山顶，在邓家屯通往东城子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有一个大块头的人拖着长长的影子正在缓慢移动。他时而弯腰捡石子，时而挥臂踢腿，甚至跳跃翻筋斗，淘气而滑稽，如同一个顽皮的大男孩，总是不能安静下来。
就这样，他边走边玩，走走停停，直到太阳下山才来到了东城子的村口。此时，正是人们吃晚饭的时间，莫大个村子的大街小巷空无一人。站在村口张望了一会儿，他便绕道来到了医院后面的那个小山包上，寻得一块石头坐下来，点上香烟抽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看看天色黯了下来，便不慌不忙朝山下走去。
他来到医院家属院的那个胡同口停下来，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便迈开大步走进了胡同，一直走到第六个铁栅门跟前，踌躇了一下便敏捷地推开门进了院子。他径直来到小库房跟前，推开门，把头伸进去瞧了瞧，便弯下腰钻了进去，随着门板的轻轻关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天越来越黑了，但这户人家依然没有开灯，整个院子黑灯瞎火，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女主人打着手电出来了，刚走出几步，就听得小库房里有人低声喊，“姜姐！姜姐！”
她笑了一下就走过去，轻轻打开门朝里照了照，见大楞正盘腿坐在地上朝她憨笑。
她钻进小库房，捂着嘴笑笑悄声问道，“大楞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见呢？”
“嘿嘿嘿，这就对了，要是动静太大了，让别人也就听见了。姜姐，这地方收拾得挺干净，有香烟，还有水，嘿嘿黑，真是待遇挺高，挺舒服的！”
“舒服你就好好呆着吧，可别睡着了啊！都记住了吧，一定要沉着冷静，要沉住气，千万别慌，千万别出差错啊！”姜丽丽认真嘱咐道。
“都记住了，你就放心好吧！”大楞蛮有把握地说，“除非他别进来，进来了就别想逃出去，嘿嘿嘿！”
“那就好，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姜姐，你也要小心点啊，到时候千万别出来，等我把他制服了你再出来啊！”
“好的，那我就回屋了。”姜丽丽朝大楞笑笑就出去了。回到屋里，她依然没有开灯，摸着黑坐在了炕上，时不时看着手表，时间一分一秘地过去，她的心里也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来越紧张不安起来，但一想到库房里的大楞，就感到踏实了许多。那个人一般都是在十一点左右出现，折腾上大约二十来分钟，便离开了，也就是说，过了十二点如果他没来，说明就不来了，没事了，她就可以让大楞乘黑离开了。
与此同时，李小生也乘着天黑，悄然来到巡珍室，同样也没开灯，摸着黑坐在桌子旁。巡珍室是医院后排最西边的一间旧式平房，房子很入深，因此中间由一个隔扇把房子分成两段，也就相当于两间房。前面是他们用作办公的地方，后面用作库房，里面摆放着一个破旧的小立柜和一张木板床，还有几个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纸箱子。为了便于通风，后面还安着一扇很小的窗户。房子的后面就是家属院，只隔着一道胡同，所以只要把小窗户打开，就能清楚地听到后面的动静。
他在桌子旁坐了一会儿，看看手表，便进入了后面的库房里，把床板上的东西拿去，用扫帚扫了扫，铺上几张报纸，便躺在了床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窗外。
相比之下，恐怕最不好受的就是大楞了，空间狭窄气味难闻不说，还得紧绷神经，一刻也不敢放松，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农村人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因此人们一般都睡很早，九点多不到十点家家户户的灯就陆续熄灭了，整个村子除了偶尔的几声狗吠外，变得静悄悄的。
大楞就一直这样坐着不停地抽烟，开始时周围特别的安静，可过了一会儿，老鼠们就开始在墙角旮旯的地方蠢蠢欲动，噌噌地窜来窜去，并发出吱吱的叫声，到最后，这些家伙们胆子越来越大，竟然窜到了他的身边，甚至爬上了他的腿上背上。
他故意一动不动，毫不介意，任凭它们爬上爬下，踩过来踩过去，觉得很是好玩。这些硕鼠，最大的估计有半尺多长，沉甸甸的，它们靠吃什么能养得这么肥大啊？当然是靠吃劳动人民的劳动成果了！于是他不由联想到历朝历代那些贪官污吏们，他们不正和这些硕鼠一样，靠食民脂民膏养肥的吗？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想着，不时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亮看看手表，然后警觉地透过门缝和那个小窗口朝外看。突然，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扑通从房顶跳了下来，不禁吓了他一跳。但见那家伙小心翼翼慢慢把头从门缝伸了进来，两只眼放着幽幽绿光扫视了一下屋里，然后喵的一声跐溜一下就没了踪影。
他当然知道，那是只大猫，估计它所受到的惊吓远比他大楞受的更大吧！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抓老鼠，他们的处境也相同，都是在老鼠身边有个大人物，只不过他这只大猫，远比刚才的那只大猫胆量要大得多。丁杰仅仅就是只老鼠，即使他身边坐着个多大的人物，大楞也不会害怕，一定会毫不畏惧地把他抓住，然后吃掉！想到这里，他嗤嗤笑了起来。
现在已经是十点多了，那一弯新月已挂在了窗口，小库房里也似乎亮了许多。他站起身，来到窗口前往外看，那些房屋的轮廓，树的影子，朦朦胧胧，却又依稀可见。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任何微弱的声音都变得那么清晰，那么响亮，就连自己的心跳也变成了咚咚的打鼓声。是啊，快到十一点了，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激烈，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他不停地做着深呼吸，活动着微微发麻的双腿，轻轻移动到了门口，门缝开得宽了一些，虎视眈眈盯着那扇铁栅门！
大门外依然没有动静，难道他不来了？或者本来就没有这回事，只是姜丽丽的幻觉而已！就在他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大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但见那黑影像根树桩一样一动不动立在那里，足足过了五六分钟，突然就翻过了栅门，慢慢朝院子里移动进来。真的就像鬼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直移动到了屋子的窗前。在窗前停了一阵，然后把头贴在了窗户的玻璃上像是往里瞅，瞅了一会儿就又来到了门前，像来回推拉门子。就在这时，大楞噌地从小库房里冲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那个人的跟前，正当他伸手去抓的时候，那个人尖叫了一声，像兔子一般腾地从大楞的手里跳脱了出去，大楞赶紧转过身又是去抓，可那家伙又像只猴子一样跳到了围墙的跟前，然后轻轻一跃就翻了过去。这时，大楞慌了手脚，就迅速追了过去，朝着那人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只见那人朝前一个大踉跄，重重摔倒在地上，于是大楞上前反扭住他的双臂大声喊，“有贼啦，抓贼啊！”
正在这时，姜丽丽打着手电冲出来，当她发现大楞正死死把那人摁倒在邻居家的院子里，便压低着嗓门喊，“快，快点把他抓过来！”
大楞很快就意识到了，愣怔了片刻，便像抓小鸡一样提起那个人咕咚一声就扔回到了院子里，随后跳过围墙，把他人面朝下摁在地上。
这时，李小生也赶来了，邻居们的窗户也都陆续亮了起来，很快嘁嘁喳喳都跑过来看个究竟，一道道电光齐刷刷都集中到了大楞和那个人的身上。当大楞把那个人翻过来的时候，大家不禁惊呆了。这个被弄得灰头土脸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丁杰，于是人们更是一片唏嘘和愕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大家感到又是吃惊又是纳闷的时候，丁杰忽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大楞大声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快抓贼啊，他是贼！”经他这么一吼，围观的人们又将手电光刷刷指向了大楞，这样一来他竟不知所措了，抬手遮住脸，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在这时，姜丽丽赶紧站出来解释说，“大楞是我请来抓贼的，可万万没想到这个贼竟然是丁杰……”
大家立即又把电光投向丁杰，又是一阵唏嘘，然后就是哄堂大笑。
“姜丽丽你什么意思啊？你怎么要包庇这贼啊？……”丁杰瞪着小眼尖着嗓子又忿然吼叫，“我是过来替你抓贼的，你怎么……”然后苦笑着又是跟大家做解释，“我看见他鬼鬼祟祟进了这个院子，就以为是贼，他想跑，我就死死把他抓住，没想到被他狠狠打了我一顿，差点把我打死，而姜丽丽却向着他说话，莫非他们是在搞不正当关系吗？”
“啊哈，你这小子，看你还嘴硬，看你还胡说，我打死你！”大楞气得声音都有点颤抖了起来，上去又抓住了他的衣领，举起拳头正要砸下的时候，李小生急忙上前拦住说，“大楞，不要胡来！”
姜丽丽冷静了一下就跟大家把事情经过实说明了，“你们要是不相信，到小库房子去看看。”说罢领着大家来到小库房，见满地烟蒂，以及棉大和衣暖瓶水杯，就相信了她的说法。丁杰老远也看到了那个场面灵机一动就说，“对，我看见他一会儿从那里面出来，就以为是小偷在搬东西呢，我才……去抓他的……”
看来这小子够狡猾的，李小生再也按捺不住了就站出来对着大家说，“是这么回事，姜丽丽多次跟我说，经常有人半夜到她家的院子里骚扰，她非常害怕，就雇来大楞抓这个人，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丁主任，大家仔细想想，他到底想干什么？”然后又回过头对丁杰说，“跟大伙解释清楚，你多次到这个院子里折腾，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好啊李小生，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合计好来陷害我，是不是啊？”丁杰声嘶力竭地指着李小生吼叫，“哈哈，我终于明白了，你跟姜丽丽关系不正常啊，还雇来个打手……你血口喷人，我要告你们去！”
“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啊！”李小生义正辞严地说道“什么叫合着伙陷害你，你说说，深根半夜你到人家院子里来干什么？”
“我，我，我睡不着就溜达出来了，看见有个人鬼鬼祟祟，就过来了……”丁杰竭力辩解说
人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他便气急败坏地说，“好啊，我要找杨队长去，看怎么收拾你们……
“呵呵呵，可笑！你把杨队长看成什么人了，谁心里有鬼杨队长一眼就能看出来。。。。。。”李小生坦然笑道。
“好啊，你说说，这个大楞是哪儿的？怎么就跑到咱们村里来了，不是贼是什么？”丁杰拍着X脯冷笑着说，“难道你们是盗窃团伙？好啊，杨队长正为一个盗窃案子发愁，走，找杨队长去！”
说罢，他们就一起到公社找杨队长去了。杨队长正在酣睡中，听得外面有人敲门，便不情愿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开门一看，好家伙呵，来这么多人啊？吃惊问道，“这深更半夜的，你们这么多人来找我，有啥事啊？”
“杨队长，夜里我睡不着出来溜达，抓到个贼！”丁杰抢着说，“结果让他毒打了一顿不说，竟然还反咬一口，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姜丽丽赶紧解释说，“他说的不对，这个人是我雇来抓贼的……”
“什么什么？怎么越听越糊涂啊！丁主任是抓贼呀还是个贼呢？”杨队长一脸疑惑地看看大楞问，“他是谁啊，我怎么就不认识呢？”
“他是外村的，深更半夜来作案的贼！”丁杰躲到杨队长的身后指着大楞说，“他不谋正业，经常作案，是个惯盗犯啊！”
“他叫大楞，邓家屯的，是我们的好朋友，姜丽丽说的没错，是她雇来抓贼的。”李小生赶忙说，“杨队长，您还是过去看看现场吧！”
杨队长看看大楞又看看丁杰，心里感到很是蹊跷，沉吟了许久后说，“真让你们给搞糊涂了！那好吧，咱们去看看吧。”
大伙随杨队长来到了姜丽丽的院子里，他察看了库房后不解地说，“这就是现场吗？丢什么东西啦？”
“什么也没丢。”姜丽丽思索着说，“实话告诉您吧，这个人不是来偷东西的，他心怀不轨经常来骚扰我，所以我就雇了个人来抓他”
“呃？原来是这样！结果就抓住丁主任拉？嘿嘿嘿，不可思议！”杨队长摇着头笑着说，“没看出来，原来丁主任是这样一种人啊！”
“哼，她胡说！我丁杰堂堂县卫生局的办公室主任，谁会相信啊？”丁杰得意地冷笑着说，“你们看看这个大楞，他不像个贼吗？他不是来偷东西是做什么来了？”
李小生心里不由好笑便说，“杨队长，这回您听明白了吧？他不是来偷东西的，您说他是干嘛来了？”
“杨队长啊，他李小生，姜丽丽跟这个大楞是一伙的，你不要轻信他们的一派胡言啊！”丁杰忿忿说道，“他们这几个狗男女，整天鬼混在一起，想着法陷害好人……”
“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啊，咱们要就事论事嘛！”杨队长一听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说，“我明白了，是有的人心怀不轨啊！”说罢陷入了沉思。看来，丁杰这小子是在说谎，事情明摆着，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占人家姜丽丽的便宜，可笑，可笑至极！不过他知道，丁杰现在是郭志远手下的大红人，还有她老婆的关系，自然也就不敢小觑，也就不能轻易下结论了。
就这个案子本身来说，真是不值得让他大动脑子，这简直就是孝子搞的恶作剧。于是笑了笑说，“常言说抓贼抓赃，抓奸抓双。丁主任说是来抓贼的，可门也没撬，东西也没丢。而姜丽丽说是丁主任来骚扰她的，就这么个现场，也没个证据，我看你们还把过程都写一写，明天我好好分析一下再说，你们看这样行吗？”
“杨队长啊，你得给我做主啊！”丁杰哭丧着脸说，“明摆着我是来抓贼的嘛，大楞肯定是个贼，没准偷公社财务室的就是他！”
“我是注重证据的，没有可信的证据是不能随便怀疑一个人的。”杨队长冷静地说道，“在事实搞清楚之前，我当然不会轻易下结论，所以委屈丁主任和大楞跟我走一趟。今天不早了，再说也不能在这黑灯瞎火的院子里解决问题吧。既然你们报了案，我就有义务来做处理，谁对谁错，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说罢就带着大楞和丁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