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桃花（3）

一个星期后，南冥再次来访。

“你是不是卖给我假药？“

青幽慢条斯理的瞥了他一眼：“是不是假药，你很清楚。“

在漫长的时间里，她相信南冥并不是第一次对沈沐颜使用这种东西了。

南冥一滞，“那为什么她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

最近沈沐颜不但不黏他，甚至话都不多说了。

青幽幸灾乐祸：“有个几百年都长不大的爱人，谁都会失去耐性的。你以为她还是刚二十岁的小女孩吗？她都已经几百岁了！跟你这种永远十九岁的小屁孩当然没什么话说。“

南冥青筋暴起：“谁是小屁孩！老子都一千多岁了！“

青幽嗤笑：“一千多岁的幼稚儿童，仍旧是儿童！看到心爱的东西只会抢过来牢牢攥在手里，不是小屁孩是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口舌之争永远不是南冥的特长，但遗憾的是，这个家里还有另外一个不善言辞却十分善长拳脚的人。

在两人砸坏了客厅一张沙发，一盏吊灯，一面墙壁和无数零碎后，青幽慢悠悠的将一张赔偿单递给了南冥。

气喘吁吁的南冥结果扫了一眼，立刻瞪大了眼睛：“哈伯水晶吊灯？明明是普通玻璃材质，而且那个是你男人砸坏的吧？凭什么算我头上！“

“因为若是没你，这架也打不起来。现代法律都讲究公平，当然要由最终责任人来赔偿啦！“

青幽一副精明的现代人模样。

南冥对这方面素来没什么概念，好在他虽然表面与影鬼们闹翻了，但初代的其他三人对他还是多有照顾，至少西贤从未断过他的钱财，不然南冥也不会如此不识人间疾苦。

但南冥虽然不缺钱，却十分不想让青幽如意，正打算摆出一副“老子就是不赔你能怎么样“的架势，青幽又开口了。

“当然，你若是额外支付百分之十的报酬，我可以客串一下知心姐姐，帮你去看看沐颜究竟是什么情况。“

南冥立刻憋屈的熄火了。

没办法，他并不是擅长灵魂知识的学术类型，加上人缘又很差，现在他能找到的帮手，只有青幽和谢影两人了。

他只能忍着。

如今的沈沐颜被南冥安置在一间清净的乡间别墅内，环境很好，出门便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只可惜，如今的沈沐颜只能如同笼中鸟一般，透过窗户观看窗外的美景。

她太虚弱了，用医生的话说，她全身脏器的衰竭程度犹如百岁老人，一丁点的细菌或感染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青幽深深的觉得，活成这个样子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但沈沐颜看起来很安祥，安祥得让青幽几乎想不起那个曾经天真娇憨的女孩儿。她的面容仍旧年轻，却已不带一丝鲜活的色彩，就像一个早已夕阳垂暮的老人，或是一副挂在墙上毫无生机的人物画。

银白色的长发被简单的挽成发髻，垂在她瘦削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眼神中却一片荒寂。

一时间，青幽竟不知如何开口，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沈沐颜。

此时她突然明白了南冥的心情，南冥想要唤回的，并不是沈沐颜对他的爱，而是沈沐颜的生气。此时坐在她面前的人，已经行如朽木，虽然仍能呼吸，微笑，却早已死去多年了。

青幽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尽管是同一个灵魂，但在不同的环境和经历中长大，性格也有所不同，还能算作同一个人吗？

而南冥爱的，真的是这个死去的灵魂，而不是那些鲜活各异的少女？他全力延迟沈沐颜恢复记忆的时间，除了怕她痛苦崩溃，是不是，也有一些其他原因？

更重要的是，这个最原初的沈沐颜，对南冥究竟抱持这什么样的感情？想死，却不能死，所以是恨么？但她毫无疑问也是爱着南冥的，否则桃花障不可能失效。

不理解，青幽可以一眼看穿南冥别扭幼稚的感情，却始终看不透沈沐颜。她的爱情里参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悲天悯人的情怀，温柔怜悯的同情，甚至引导包容的母性，这些都是青幽不曾有过的。

沈沐颜静静的任由她打量。

青幽有些不自然，她感觉自己似乎在面对一个长辈，还是她从没面对过的那种慈祥长者。

“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青幽有些别扭的开口了，这个沈沐颜对她来说实在太过陌生。

“谢谢。“沈沐颜淡然微笑，笑意温暖却客气。

青幽更别扭了：“你...你知道我的本事，南冥现在不在这里，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

她觉得，沈沐颜很可能渴求着真正平静的死亡，所以她一直在等她提出。

但沈沐颜认真想了想，冒出一句很像原本的“沈沐颜“的话：“我想吃冰淇淋。“

青幽一怔，随即笑道：“这个夏天还没吃过呢？我记得你喜欢大学城那边那家意大利冰淇淋，下次我给你带点儿。香草朗姆，对吧？“

沈沐颜点头，神色中带着些憧憬：“我经历了这么多的岁月，看着这个世界一点点的变得更美好、更安全，人们的生活也变得更幸福。但这其中最让我欢喜的，却还是冰淇淋这种凝结了人类智慧的美味。你知道么？当人流离失所，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是不会去追寻什么美味的，因为生存已经占据了他们所有经历。只有所有人都衣食无忧，生活喜乐，他们才会有闲暇，想着提高衣食住行的水平，想着让自己生活得更好。这个时代...真好啊！“

青幽没想到一个冰淇淋会引来沈沐颜对时代变迁的感慨，她话内话外，仍旧满满的都是对美好的赞誉。

青幽突然恶劣的想到，若是过去的南冥，此时一定会嗤之以鼻的告诉她，生活水平的进步带来的除了表面上的美好外，还有内里的腐化。

道德败坏、自然生态失衡，人心日益扭曲变态，天地灵气溃散，就连天道也不得不妥协。古时足以成为天道大逆引来雷劫的“弑亲““luan仑“等罪孽，在如今的时代甚至连个水花都激不起。人们不再为生存奋斗，却为了利益和欲望互相残杀，别说气节、道义之类，就连骨肉亲情都可以弃之不顾。古时妖魔野兽吃人，如今却是人吃人，这就是进步的代价！

从这一点上看，青幽和南冥还是有些许共同之处的，他们都对人性充满了悲观，更喜欢看到一些阴暗的东西，而不是阳光下的灿烂。

沈沐颜看出了她眼中的不以为然，又温柔笑道：“青幽，过去我看不出，但如今我明白，你跟阿冥一样，都是生而孤苦的人。你们也许觉得，世间遍布荆棘泥泞，但即便是泥塘之中，也是能开出鲜花的，不是么？即使遍身荆棘，也可以去追寻那鲜花之美，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