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后记－姚佳佳
j市，姚佳佳醒来第二天。
她是在一条偏僻的街道尽头，一张简陋的烧烤小摊上找到殷平野的。
他正跟几个本地的混混坐在一张低矮的破桌子上，一边撸串儿，一边喝啤酒。
不过才来j市几天，已经交上朋友了吗？果然跟自己完全不同。
姚佳佳想起，青幽曾经不那么隐晦的提醒他，殷平野是一个曾战胜过神秘世界超级大怪兽并且仍能活下来的人，甚至她被关押的地点，也是殷平野想办法得到的消息，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他。
然而青幽不明白，她的担心，她的恐惧，根源从来都不是殷平野，而是她自己。是她隐藏在内心深处一直未曾彻底痊愈的边缘性人格障碍在作祟，是她不正常的孤立感和不安在控制着她。
几个男人看起来已经喝了一阵子了，殷平野话不多，拼命的灌着酒，旁边一个四方脸的男人大着舌头拍着他的肩膀：“我说，哥们儿！你……你那个女儿，不是救回来了？前几天~我看新闻，说是都救回来了！十二个女孩儿……你咋还不高兴呢？”
殷平野没法解释，只能干笑两声：“高兴，怎么不高兴！今儿我请客，不就是高兴嘛！”
“来来来，走一个！”几个男人碰了个杯，又是一通咕嘟咕嘟。四方脸抹了抹嘴，一抬头，看到了正盯着他们的姚佳佳，流里流气的笑了两声：“嘿！今儿这是怎么了，这地方儿居然能看到这种美女！”
几人同时抬头，殷平野看到竟然是姚佳佳，险些把手里的酒杯扔了。
姚佳佳冲他平静一笑，缓缓走了过来。
其他三个男人不明所以，都骚动起来，殷平野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是我女儿。”
其他人立刻没动静了，面面相觑，四方脸看了看殷平野，又看了看姚佳佳，忍不住吐槽：“我说，是你年轻的时候太能干，还是你女儿太早熟啊……这……这不像啊！”
“说来话长了。”殷平野有些慌张的起身，迎向姚佳佳：“……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姚佳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殷平野无措的站着，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反而旁边的四方脸热情的招呼姚佳佳：“来，小姑娘，来一起坐会儿！老板娘加个凳子！”
姚佳佳道了声谢，坐在了殷平野旁边，殷平野只得也讪讪坐下，动了动嘴，“你身体好了吗？这里冷，别冻着。”
“没事。”姚佳佳朝他一笑，又乖巧的对桌上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嘿嘿，好好，老殷，你这女儿可真不像你！”
“就是，一看就是受过教育的，这长相，这气质！”
“我家那丫头将来要能有这样儿，我得天天乐得嘴都合不上！”
四方脸更热情，直接给她来了杯啤酒：“小姑娘，成年没？能喝酒不？”
姚佳佳点头：“我二十二了。”
“都二十二啦！”四方脸惊讶，“我说老殷，那时候你才多大啊！就搞出个女儿来？”
殷平野一脸尴尬，正想解释，姚佳佳先开口了：“他是我继父，但是小时候很照顾我，所以我们关系一直很好。”
“继父啊！”四方脸倒也没又大惊小怪，目光在两人间转了两圈，突然感叹：“不容易啊！没有血缘关系，还能这么亲近！”说着就想起了自己的事，拍了拍殷平野，叹了口气：“你就知足吧，进去十二年，女儿还能记得你。我才进去六年，我儿子已经不认我了！”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我家那个也是，离婚之后他妈天天在耳边念叨我坏话，现在他看见我就跑！这小兔崽子！”
几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孩子问题，殷平野感觉自己屁股下面就跟长了针似的，怎么坐都不舒服。硬着头皮坚持了半天，终于扛不住了，举起杯子：“哥几个，我这……女儿刚恢复没多久，不能冻着，我就不陪了，你们先喝着，改天咱们再约！”
“女儿”这两字他说得十分别扭，即使是不知道姚佳佳心思的时候，他们也不曾以父女相称，甚至最早他跟姚雪莹鬼混的时候，都没把姚佳佳当过女儿，姚佳佳更没把他当过父亲。
现在却反而叫起了“女儿”，真是讽刺。
这几人都知道姚佳佳刚被救出来，倒也不勉强，又罗嗦了两句，喝了两杯，就放两人走了。
两人像往常一样，肩并肩走在街头，冷风一吹，殷平野的酒意散去不少，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他一向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
最终还是姚佳佳先开口了：“你怕什么？明明是你未经我的允许，私自偷窥我的隐私，我没说什么，你却要躲着我？”
如果青幽在此，一定会为姚佳佳转移矛盾倒打一耙的功夫喝彩。
殷平野果然一愣，“不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那也不是我想看的！”
那些东西……搅得他现在脑子里还一团浆糊，他宁愿没看到！
姚佳佳一笑：“但是你看了，所以，应该是我躲着你，不是你躲着我。”
殷平野抓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
姚佳佳继续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复杂麻烦的事情，所以我就简单些，直说了。”
殷平野心里一紧，生怕她说出什么过界的话，“佳佳啊……”
“你不用担心，”姚佳佳摆摆手，截断了他的话头。“我没打算改变什么。你看到的那些……纯属意外，是我个人的心理问题，我从没想过要让你知道，也没想过……要改变你我之间的关系。”
殷平野眨了眨眼，没太听懂。
姚佳佳深吸了一口气，又挤出一个笑容：“我的意思是，你我之间这种……继父与继女的关系很好，我没想过要改变，你不用担心。”
殷平野松了口气：“那就好……不是，我是说……你，你这么年轻，一时糊涂而已……外面好男人多得是，我就是个垃圾……那个……那个姓谢的就很好！”
他说话仍有些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嗯，我知道了。”姚佳佳安静的笑了笑，低头，不让他看到眼底的情绪：“我会尽快找个男朋友的，你不用担心。”
“哦……哦，好。”殷平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了，你没事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在这里继续休息几天吧，我看那姓夏的姑娘挺照顾你的！”
“好。”姚佳佳微笑，“之前你一直想回故乡生活，这次之后就回去吧，毕竟那里你比较熟悉。”
“哦，好！”
两人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姚佳佳从未如此顺从过殷平野，之前他的任何事情，她都想插手。如今她放手了，殷平野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
回不去以前了。
“回去吧，外面冷。”殷平野看着她娇小苍白的脸，终于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好。”姚佳佳点头，“什么时候走通知我一声，你要是不喜欢我送你，我可以找朋友送你一程。”
“不用。”殷平野拒绝了，“我虽然在号子里蹲了十二年，但火车还是能自己坐的。”
姚佳佳沉默了一会儿：“好，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殷平野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
姚佳佳点头，两人再次肩并肩，走在了陌生的大街上。他们走得并不快，殷平野的腿在那场惨烈的搏斗中留下了永久的伤痕，迄今仍有些跛。而姚佳佳，则想尽量与他多呆一会儿。
然而路总有到尽头的时候。
“进去吧。”殷平野看着她，即使是他，也多少感觉得到，这可能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这让他多少有些伤感。他这辈子浑浑噩噩，没什么牵挂，唯有这个女孩儿，是他唯一视为家人的人，如今，却也要离开了。
姚佳佳点头，“你也是，直接回酒店，不要去别的地方了。”
殷平野自嘲的笑了笑，他还能去哪儿？他素来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见姚佳佳不动，索性摆摆手，自己率先转身。
“殷平野！”背后突然传来女孩儿的呼唤，殷平野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回头了。
姚佳佳静静的站在夜色中，灯光的阴影遮盖了她的眼神，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我今后……还可以给你写信吗？就像以前那样？”
殷平野一愣，突然咧嘴笑了：“现在我有手机了，给我发信息！”
姚佳佳也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垂下了眼。
这样……就好了。
转身走入温暖的室内，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寒，就好像在寒冬腊月的北风中，喝了一口冰水，从内到外都冻了起来。
这是她的选择，不是吗？
可为什么……明明已经如此绝望……却仍无法压抑心底的那种渴望？
脑海中再次浮现昨日与青幽的对话。
“你说，你能看到情线？”
青幽点头：“能，你是想问你跟殷平野吗？”
她犹豫了一下，她知道自己不该问，然而她忍不住。
“对，我们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可能？”
青幽的神色有些微妙：“我不应该告诉你这种事。但是……有，虽然非常微小，但确实有。殷平野那根橘色的线，除了亲情的暖黄色外，确实是带上了红色的。”
这应该是让她欣喜的答案，她内心的某一部分确实在欢欣雀跃，但另一部分却更加不安了。
她是个非常现实的人，她知道，就算殷平野有可能接受她，两人要面对的，还有巨大的生活环境差异、十六岁的年龄差距和无法想像的社会压力。
这一切都与她的生活理想背道而驰。
她又想起了青幽，青幽跟她表面上相似，其实却是完全不同的人。对青幽来说，想要的，就去争取，自己的，就牢牢握在手里。
所以青幽曾经鼓励她：“你知道吧？只要你想要，凭借你的手段，什么都能得到。殷平野只是一个单身了很多年的男人，而且不是什么具有道德感的好人，世俗伦理对他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当然明白。
她曾无数次在自己的思维殿堂中设计过上百种完善的计划，每一种的成功率都高于百分之九十，能够轻易的将殷平野引入自己的温柔陷阱。
然而她终究没有青幽的魄力。
社会地位的差距、意识形态的鸿沟，这些青幽嗤之以鼻的事情，她却不得不考虑，因为她始终是个普通人。她看过太多普通人的悲欢离合，生死离别，她很清楚，击败他们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而是爱情之后的事。
想到殷平野有一天会因为无法忍受她的不安全感和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而离她而去，她就觉得，还不如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