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殷平野
殷平野对年幼的姚佳佳的记忆并不深刻。那时候，他二十多岁，血气方刚，迷上了姚雪莹的成熟韵味，两人很快搞到了一起。
他并不想跟姚雪莹结婚，对于他这种自幼混迹街头，在社会底层打滚的徐混来说，婚姻、家庭，都是街边小报上的故事。他的生活只有廉价的烟草、一起打架的狐朋狗友、和一夜风流的风尘女子。
他也上过学，只不过很早就辍学了，勉强能算清楚钱，还能读读小报上的花边新闻。在街口的理发店混了一份工作，勉强糊口，然后就是好勇斗狠、打架斗殴。
认识姚雪莹的时候，所有爬上过姚雪莹床的前辈都告诉他，要想搞定姚雪莹，必须先搞定她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儿，然后才能娶到姚雪莹，同时娶到她那不菲的家产。
但殷平野对家产毫无兴趣，对姚佳佳，自然也不会太客气。他只记得，似乎捏过她的脸，打过她的头，还被她告过状。好像还有一次，他心情好，扛着她去过一个特别特别高的天台，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结果第二天姚佳佳就发烧了，他也被姚雪莹臭骂了一顿。
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他的狐朋狗友都死了，只剩下他自己，蹲了号子。
姚雪莹理所当然的跟他断了关系，他也没什么别的亲人朋友，却没想到，突然有一天，狱卒递给他一封信。
姚佳佳的信。
一如既往的臭屁，从不叫“叔叔”，开口闭口都是“殷平野”“殷平野”，满篇都是孝子的牢骚。
妈妈又看上哪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小学的同学愚蠢又无聊，自己又在哪个竞赛里，拿了第一名。
殷平野看看，笑笑，就扔到了一边。但他没想到，从那之后，姚佳佳的信，从未断过。
他是个粗人，识字不多，也懒得读，有时候收到了，就随便往枕头下一扔，看都不看，更别提回信了。
时光流逝，牢里的日子千篇一律，劳动、放风、吃饭、睡觉，偶尔打个架流点儿血，已经算是不错的调剂了。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总是有种要命的寂寞，一点点侵蚀着他，让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突然有一天，他摸到了枕头下的信。于是就着微弱的光，一字，一句，居然读了一夜。内容称不上有趣，多是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还有不认识的字，但信上淡淡的香气，却让他有种……被人惦念的感觉。
这感觉让他的日子多少好过了一些。
之后无数个夜晚，这淡淡的香气一直伴着他入眠。信上的字迹愈发秀美，内容却逐渐变得阴郁冷淡。写信的人似乎认为，她的信并未被阅读过，收信人只是她为自己虚拟出的一个符号。她不停的写信给不存在的收信人，是青春期自闭症的一种表现。
当一封信中写着，是时候跟幼稚的青春期告别时，殷平野隐隐觉得不妥。他第一次向狱卒借了笔和字典，歪歪扭扭的回了第一封信。
“我认识字，但我不知道什么是虚拟，也不懂青春期自闭症。你比我聪明，懂的也多，所以你自己决定。你的字很好看，信很香，加油，不用管那些狗屁，有人敢欺负你，就揍他。”
不到一百个字，他写了又改，改了又写，足足写了两天，但很快，他就收到了回报。
一封长长的、足有六页的信。他足足看了一个星期，才看完。这一次，信里大部分内容他都能看懂，大约是说她没想到他居然每一封信都看了，更没想到他会回信，她很高兴。还说了一些近年来家里的变化，姚雪莹的变化，和一些其他的事情。
事实上，殷平野并不关心这些事，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收到信很愉快。所以他想了想，又提起笔，学着隔壁狱友给家人回信的样子，回了五个字：我也很想你。
从那之后，姚佳佳的信又风雨无阻，每个月都会送来。他明明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却仿佛一直伴着她成长，小学、中学、大学……
那个月，他收到了一封很短的信，信上说，她考上了b市的hb大学，今后可以经常去看他。
当他听到狱卒的探监通知时，还恍如在梦里。
玻璃对面的女孩儿非常美，是那种即使在他梦里，也未曾见过的美丽。肌肤胜雪，眼波如水，容色清丽绝俗，周身仿佛带着星耀般的光华，让他不敢直视。
他觉得她就像那九天的仙子，而自己，就是臭水沟里的一坨屎。
那是殷平野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卑微。他木然坐下，想夸赞女孩儿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半晌，只憋出一句：“长这么大了，跟你妈越来越像了。”
实际上，殷平野早已忘记了姚雪莹的长相。
那一次，两人到底说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说，殷平野早已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一整天，自己都好似在梦游。
后来，每月一封的信，变成了每个星期一次的拜访。狱卒很好奇两人的关系，他也只能解释为“继女”。但每次听到别人夸赞，你女儿可真漂亮时，他心里又隐隐觉得不舒服。
他知道，姚佳佳非常出色，她的谈吐，她的穿着，狱卒对她的态度，充分说明她是站在社会顶层的那一类人，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她偶尔会送来的一些吃穿用品，说是自己赚的钱买的，都是些他没见过的牌子。甚至前段时间，她突然告诉他，认识了一位有势力的人，可以帮他减刑。
他一直都不明白，姚佳佳这种人，为什么要为自己这样的人做这么多事，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调查当年的案子！甚至不惜以身涉险！
殷平野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人，进局子只是迟早的事。所以他不在乎有没有人相信自己的话，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冤枉的。毕竟除了这个案子，他的手上确实沾过其他的血。
但他没想到，姚佳佳居然在乎！甚至在乎到……这些年来一直在想办法为他翻案！
他不是个聪明人，他只觉得，这个事实让他血液逆流，心脏几乎揪成一团！自己这条命，甚至都没有她一根头发重要！若是她因为自己有个闪失……他死一百次也赎不回这个罪过！
他必须带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