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杨篱承认, 自己在郑无束说了这个“人设”之后, 内心其实是有点跃跃欲试的。
说到底，杨篱骨子里还是有着热血的一面。
如果是他一个人在这里，自然是胆战心惊, 不敢多说话多做事的。人在陌生的环境里, 会因为紧张而做出很多不符合自己平时行为模式的举动来。
但是现在听见郑无束的声音在耳朵里响起, 想到自己的身边还有郑老师帮忙出谋划策，杨篱心里就产生了一种“不如试一试做做看”的想法。
或许，也可以叫作“狐假虎威”吧。
杨篱是真的有点生气。
当他听见肖璇的那些朋友说起肖璇事情的时候，有点货真价实地被感动。
可是经郑老师一说，将这些迷雾全部拨开之后, 却发现也许里面什么也没有。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 大概真的没有办法都像他和郑老师之间一样简单。
也许他和郑老师之间也没有那么简单吧。
“我明白了。”杨篱轻声回答道, “我会努力的。”
“不用害怕。”郑无束叮嘱了一句，“演砸了也没有关系。”
杨篱原本有些激动的心情瞬间平静了下来。
他没有受过多少交际方面的培训，因为年轻没经验, 也玩不过这些常年在娱乐圈里和人打交道的人。但是他身后有郑老师而他们没有啊, 郑老师说“演砸了也没有关系”，杨篱听得出来对方说的是真心话。
真温柔……
杨篱想，自己会一头栽进名为郑无束的深渊里不是没有理由的。
明明郑无束看起来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但是在和杨篱相处的时候，却处处温柔体贴。
这任谁也扛不住吧。
爱情这种东西，就像是一眼看过去和平地没有多少区别的沼泽。你不跳下去，永远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深。越是挣扎, 就越是陷得深。就算好不容易从爱情的沼泽里逃出来，也免不了一身的伤痕和泥泞。
糟糕了。
郑老师简单说几句话我就不想逃了。
杨篱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
“怎么了？”郑无束发现杨篱有些沉默，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不是觉得紧张？要不你还是先回来好了。就算没有别的资本捧你，光是工作室这边的资源也足够……”
“郑老师，我听见脚步声了，看我的吧。”杨篱立刻掐断了对话，深呼吸了一口气，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等着看吧，郑老师。
肖璇从门外进来，冲着杨篱露出一个略微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你等久了吧，刚才他们拉着我聊天，我有些走不开。”
“没、没关系。”杨篱不是很熟练地掩饰自己的尴尬，伸出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光，“璇姐也很不容易，我都明白的。”
“让你见笑了。”肖璇脸上浮现出感动的样子，“你先坐一会儿吧，他马上就要来了。”
“好的好的。”杨篱也有些坐立不安，“麻烦肖璇姐你了，明明是你生日……”
“哪里，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肖璇给杨篱倒了一杯茶，“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我和圈里的男性艺人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说实话，你还是第一个到我家里来的男艺人。我以前就在想，如果我有你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当时我就不用一个人面对那些亲戚了吧。”
平心而论，肖璇的这一段表演实在称得上是唱作俱佳。
要是肖璇愿意将这个演技放在演电影上，光是影后奖杯都能拿几个了吧。
“他来了，我去开门。”肖璇站了起来，半是担心半是犹豫地看向杨篱，“他这个人不喜欢别人顶撞他，你多说点好话就行了。”
说完，肖璇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去开门，杨篱也连忙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肖璇的背后金主是谁，其实在娱乐圈里也算是众所周知了。
他手中拥有众多香港娱乐公司股份，并且把持着数十家报刊杂志，家中也有政界背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港圈里那些数得出来的经典美人，几乎都跟过他一段时间。
唐远清。
是港圈资本的重要代表人，同时也是娱乐圈顶级大鳄之一。
唐远清今年应该是六十岁，身高不过一米七，相貌不算好但也说不上坏，一张脸看起来很是忠厚老实，是一张很叫人放心的长辈脸。
可是关注过一些以前的八卦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手段有多么厉害。
他换了三任妻子，每一任都能让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唐远清第一次离婚的时候，港圈的那些漂亮女艺人几乎都疯了，每一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上位，那也是当时香港小报卖得最好的一段时间。
直到唐远清的第二任妻子确定了是某位同样厉害的名媛，这种女艺人之间的撕逼风波才算停歇下来。
听闻唐远清势力最大的时候，各大娱乐公司都会将自家旗下姿色最好的女艺人领到他身边排着队去让他挑选；有过他其中一个情人的父母得罪了黑道老大，结果他情人陪他吃了一顿饭之后就一笔勾销的；也有过为了某个情人一掷千金直接送了一栋大厦的……
如此种种，犹如传奇。
不过不管外界把他吹嘘得多么厉害，在杨篱看来，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鬼啊。
幸亏他老了要养生了，不然这家伙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妹子。
杨篱也问过周龙关于唐远清的事情，周龙难得严肃地告诉杨篱要小心。
“他如果只好色的话，是不可能在娱乐圈里呼风唤雨这么多年的。”周龙反复叮嘱道，“不过他现在年纪也上来了，对待女人，尤其是跟了他很久的女人就没有以前那么冷淡了。他也见过无束，挺欣赏无束的，所以后来无束在香港的发展就相当顺利。”
幸好这家伙只喜欢女的。
杨篱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唐先生。”
杨篱最先看见的其实不是唐远清，而是唐远清的保镖们。
……比电影里还夸张。
听说以前导演拍黑社会老大的时候，就是以唐远清为原型来拍的，现在看来这段传说很有可能是真的。
肖璇也没有敢挽着唐远清的手，而是小心翼翼地贴在他身边，看着十分卑微。
这种气场真的厉害。
杨篱乖乖地鞠躬，十分有礼貌地喊了一声。
“不用客气，坐吧，阿璇你也坐。”唐远清微微抬手，保镖们依次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杨篱看见肖璇坐下来了，这才敢坐下。
被唐远清这么盯着，杨篱有点紧张。
但是似乎又没有想象中的紧张。
怎么说呢？虽然唐远清的确在这里是呼风唤雨的，但是杨篱想了想，自己又不是香港人，以后又不经常在这边混，背一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什么的，紧张感立刻就消失了大半。
除去众多光环之后，唐远清不就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么？
说实话，这种人和杨篱隔得太远了，给杨篱的危机感似乎还没有肖璇来得高。
“我听阿龙说起过你，他对你赞叹有加。”唐远清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反而看起来十分地好相处，“阿龙的眼光一直都很好，在看人这方面，比我强。”
“周龙先生也对我说唐先生十分厉害。”杨篱忙不迭地回答道，“我要是有失礼的地方，您可别放在心上。”
“哈哈，不会的。”唐远清笑了起来，“年纪轻轻的，你不要太紧张，我不是老虎，不会吃人的。”
杨篱识相地跟着笑，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我知道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不喜欢说场面话，我也不再和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唐远清上下打量了杨篱了一眼，“我见过李季阳，你比他要稳重得多。”
“季阳哥性格更活泼一点。”杨篱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假话，“不过还是谢谢唐先生夸奖，我会骄傲的。”
“不是夸奖，是事实。”唐远清缓缓摇头，“季阳这个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的大伯很厉害，就是对小辈有些太宠溺了。当时我想着，季阳资质也不错，加上李家那边和我也有多年的情分，捧谁不是捧呢？可惜，我没有想到他大伯这么快就躺在医院了。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不服老不行了。”
大概对于这些什么都不缺的大佬来说，唯独时间是他们没有办法紧紧抓住的东西了吧。
“唐先生说笑了，您这样的身体状态说出去，不知道叫多少人羡慕。”杨篱真心实意道。
可不是么？
听说唐远清前两年光是重症病房就进了好几次，身上的器官也换了好几个。对于普通人称得上是治疗起来要倾家荡产的病，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只要不是那种绝症，唐远清估计都能利用顶尖的医疗手段让自己身体恢复健康状态。
“你觉得香港的娱乐圈，还有崛起的可能么？”唐远清突然问道，“你是大陆的艺人吧？专门跑到香港这边来，是因为觉得香港这边没有一个能和你相比的年轻艺人么？”
哎哎哎？
杨篱的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
他现在也不敢当着唐远清和肖璇的面去联系郑老师啊，有一点不对劲说不定就会被发现的。
郑无束和王楚红在房间里通过摄像机的镜头清楚地看见了唐远清，自然也听到了唐远清的问话。
“这、这……糟糕，我们没有培训小篱笆这方面的问题啊。”王楚红忍不住担心了起来，“奇怪，唐远清以前根本不关心这种事情啊。”
“人一旦上了年纪，思维方式就会改变了。”郑无束也觉得颇为棘手，“唐远清的势力也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现在政府管得严，黑道的背景已经是弊不是利。听说他早几年就和黑道那边断了往来专心娱乐圈的生意，不过一时之间想要断个干净哪里有那么容易。”
从这个角度上想，对方忽然开始关心起娱乐圈的事情，大概真的是因为想要在这方面着重发展吧。
现在的娱乐圈可是比以前要赚钱得多，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危险。
唐远清本身的财富已经足够他花几辈子也花不完了，因此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钱财，而是安定。
他心中的回答是什么样子呢？杨篱又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呢？
在这个时候，即使是郑无束也帮不上杨篱。
他们隔得有点远。
高科技虽然能够让他们跨越地区交流，但和两个人站在一起交流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郑无束有些紧张，他之前应该强硬一点陪着杨篱一起去的。
“无束，你先冷静一下。”王楚红眼疾手快地将郑无束给按住了，“我说你啊，嘴上说的一套实际做的又是另一套，不是说要好好磨炼杨篱么？现在才遇见一点事情，你就已经坐不住了？就算杨篱是你的心尖尖，也不用护成这个样子吧？”
王楚红的眼睛里满是嫌弃。
男人的话就是骗人的，根本不能信。
嘴上说什么“我要磨炼杨篱”“杨篱要靠自己”，转眼又是耳机又是监控器的，现在还想要直接飞奔过去。
呵呵。
自己打脸不疼么？
“王姐，你说什么？”郑无束还企图装傻，“我就是有点担心，杨篱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心尖尖什么的……”
“我又不瞎！”王楚红气急反笑，“你们两个人都将我和周成当电灯泡使了，我们两个怎么发光发热你们都当我们是透明人。怎么，你现在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自己和杨篱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不，良心会痛。
郑无束没作声。
“周成他们就在肖璇楼下呢，不会有事的，实在不行，就让杨篱回来发展呗，我们工作室的资源又不是供应不上。顶多就是发展速度慢一点而已，那又有什么关系？周成别的能力未必强，但是护杨篱和老母鸡护蛋一样，有什么好担心的？”王楚红差点没有给郑无束一个白眼。
妈呀，一口气将心里的话说出来真是太爽了。
王楚红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装瞎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我……”郑无束迟疑了一下，疑惑地看着王楚红，“你不觉得我这种行为不对么？我明明是他的老板，他是我的下属，也是我的后辈，同为男性，我这种行为和性/骚/扰的老板没有什么区别吧？”
“所以我说，你道德观念不要这么强。”王楚红已经提不起力气生气了，“你就大杨篱两岁，怎么搞得像是大他一轮？谈恋爱就谈恋爱啊，只要你不少我的红包，我是你的经纪人，肯定会帮你的。你怎么知道，杨篱不乐意被你骚/扰？”
单方面的骚/扰叫骚/扰，双方的叫互撩好吧。
郑无束顿时无言以对。
杨篱这边也沉思了许久。
“这么难想么？”唐远清觉得杨篱颇为有趣，很少有艺人能在他面前发呆十分钟的。
不过这也证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杨篱不是香港本土艺人，也没有经历过他的时代，对待他不像别的艺人那么战战兢兢的也是正常的。
不过唐远清不讨厌这一点。
当年他见郑无束的时候，郑无束也丝毫不害怕他。
只是郑无束的勇气源于他自身，他的家庭，他的实力，而杨篱不一样。
唐远清看得出来，杨篱就是单纯地在想这个问题而已。
这大概是属于年轻人的一种无知无畏。
郑无束还真是一个好老板。
别的比杨篱更加年轻的艺人，都早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但是杨篱被保护得比有家庭做背景的李季阳还要好。
“啊，抱歉唐先生。”杨篱很快回过神来，他一不小心想得有点太多了。
“我……我对这些不是很熟悉，所以就努力想了想。最后想来想去，发现关于这个问题，我就只有听郑老师提起过。”杨篱说得半真半假。
他的确是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盲目地夸么？
不，太假了。
但是说完全不行，似乎也不太对的样子。
杨篱能够想到的，就只有郑无束和他说的话，然后顺势想起当时说这话的郑无束的神态和动作。
一不小心，就入了迷。
“他怎么说的？”唐远清并不介意杨篱的“答非所问”。一来是因为他不觉得杨篱讨厌，二来也是看郑无束和周龙的面子。
“郑老师说，香港娱乐圈也是中国娱乐圈的一部分。”杨篱说起郑无束，眼睛里的神采顿时就多了不少，“我们国家的娱乐圈事业起步不久，但是潜入的资本太多，市场完全不规范，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了。”
“这倒是像他会说的话。”唐远清回想了一下，觉得这的确是郑无束的性子。
当初他见到郑无束的时候就觉得挺可惜。
郑家的小儿子才是那个继承了郑家经商天赋的孩子，偏偏要去追逐梦想。而郑家却被交给了各方面都太过中规中矩的长子长女，实在叫人惋惜。
不过为了家庭和睦，肯定也需要牺牲一些东西。
如果换成是他，有这样的天赋肯定是要去和哥哥姐姐们抢的，不管用什么方法，该是他的就一点都不能少。
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和他们这一辈的人完全是两个想法。
你的东西不给我可以，我自己去赚更多。
郑无束差不多就是这种类型的典型代表。
郑家的公司不给他可以，他就去追逐梦想当个演员；影帝奖项你不给我没有关系，我可以打败所有的对手让你别无选择。
可郑无束的性子太严苛，对自己对他人都是如此，唐远清原本以为他在娱乐圈里多待个几年就会受不了退出，没想到一路坚持到了现在。
这样的能力，干什么不好呢？
“郑老师说，现在大陆的娱乐圈事业也不全是大陆的，很多都是从港台的娱乐圈转移的。现在很多东西发展不起来，是因为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度。很多东西都处于模糊状态，所以才叫人束手束脚。等到这个度明确下来，大家有章法可循，很快就会迎来爆发式的发展。”
什么过界，什么能播，什么能拍，都是叫人头疼的事情。不是说被禁播的题材就一定是好作品，也不是说符合主流价值观的就很差劲，而是影视行业从制片到导演，从演员到后期，都没有一套完整而合格的体系。
很多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拍什么，只是被资本推动着朝前走而已。偶尔有一部剧红了，就一股脑地冲上去，大部分的导演，对自己的作品都没有完整的删改权利。
权利不充分，体系也没完善，想要谈发展又要拿什么谈呢？
“那你呢？”唐远清继续问道，“你说的都是郑无束的想法，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么？”
“我、我对这些都不熟悉。”杨篱回答道，“我光是要演好我接的那些角色就已经费尽力气了。”
何况他还要抽出一大部分时间来追求郑老师，哪里还有时间去管七管八的？
这些工作不是可以由经纪人做么？
“你喜欢香港么？”
“香港是个很漂亮的地方，”杨篱回答道，“我挺喜欢的，不过我觉得还是家里更好。不过我爸妈都很喜欢香港的老电影，以前我们全家最喜欢做的就是一起出门看电影。”
因为爸爸和妈妈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就是电影院，所以后来他们还是经常会去电影院看电影，这对于小城镇的人来说其实有点不可思议，毕竟以前电影市彻没有发展起来。
“这样啊。”唐远清看了杨篱一眼，站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我送你吧。”肖璇连忙搭话道。
“不用了，今天怎么说也是你生日，你去和你的朋友玩吧。”唐远清拒绝了肖璇。
说完，唐远清就在保镖的护送下离开，几乎没有任何留恋。
肖璇似乎有些伤感，但还是没有坚持。
“璇姐，你还好吧。”杨篱脸上浮现出关心之色，凑了上去，“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没什么。”肖璇眼角似乎有着泪水，“让你看笑话了，我还以为他会留下来陪我一起过生日。可惜我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他是不会为我留下来的。”
杨篱听着觉得有点奇怪，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对。
“你很崇拜郑无束么？”肖璇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一直郑老师长郑老师短的。”
来了！
考验我演技的时候到了！
“现在他是比我强，没有什么不好认的。”杨篱脸上闪烁着一点不甘和倔强，“但是我从他身上学会的东西越多，就越能尽早打败他。这样，再也不会有人说我长得像郑无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