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中宫殿小殿内,武则天正翻阅着奏章,听得脚步声,眉眼微抬,轻皱了皱道:“来得这么晚?瞧瞧这些公文,翻来覆去都是些陈词滥调,瞧着烦也烦死了。()”
上官婉儿尚是头次听她如此抱怨公务,心头打了个咯噔,暗自揣度着不是令月阁也有天后的眼线吧?
“怎么了?还不快来把这些都给批了。”见她停在远处,武则天的语气有了点不愉快。才一抬头,乍见她今日换了身衣裳,倒是突然起了点好奇,不由上下打量了好几眼。
茶黄的圆领袍衫把那娇小却又愈趋成熟的身躯衬得多了几分英气,满头青丝高束了个发髻,在两鬓垂下些许随意的挂在肩颈处。平日里的上官婉儿是七分娇柔中带了三分娇媚,虽说以前她也穿过圆领,可那时候的上官婉儿还没长成形,今日的她倒是有了七分娇媚,三分英姿,直把武则天瞧得眼中一亮。
“过来。”武则天目中含笑,向她招手,本想把她好生瞧瞧,谁知上官婉儿闻言扭捏了片刻,武则天还以为她是头次着这般正式的公服有点害羞,失笑道:“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快过来让我看看。”
上官婉儿不敢有违,缩着脑袋走了过去,心里早已求天求地了。
武则天倒没察觉她的异样,只以为她是在女儿家的害羞里,随意拉了拉她的衣裳,左看右看道:“刘司衣做的公服你可收到了?”
上官婉儿轻轻“嗯”了一声,尽量把头低着,一动不敢乱动。
“明日你就穿它跟我上朝去,一准儿惊到他们。”武则天摸了又摸她袖子的衣料,不禁想起来自己年轻得时候,喟叹道:“哎呀,婉儿真是漂亮,年轻可真好。”
“天后也美。”上官婉儿低着头接话,越被她如此仔细地看心头越发惊悚,忙岔开话题道:“天后,婉儿先把奏章看过。”
“诶,别着急。”武则天本还嫌奏章本本一样,看得太烦,耳中听她这么说,反倒又不在意了,心情也好了不少。抬头看着她的绝美的脸庞,内心暗赞这女孩子是越长越美,她本是爱极了好看得人和物,这么一想,她笑道:“来,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好久都没仔细看过你了。”
上官婉儿闻言,心头一跳,哪里敢抬头让她审视,侧过身去嘴里飞快的道:“婉儿没什么好看得,天后,你方才在看什么奏章?”
“没什么。先别说那个,让我瞧瞧你出落的如何了?”武则天心情大好的样子,还真是铁了心要仔细看看这个自己亲自挑选出来的女孩儿。
“天后……您别笑婉儿了。”上官婉儿没了法子,只得装作不依,娇声爹气的推拒着。
武则天爽快一笑,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这般在她面前撒娇过,心底深处某个不知明的地方突然就似二月春风里枝头绽开了一朵桃花,心情更加舒快。
“我哪儿有笑你?我的婉儿如今长成了个美娘子,难怪我那些个儿女对你都爱得很,连我看了都喜欢极了。”武则天说着,伸手去拉她面向自己,岂料上官婉儿似是挣扎了一下,不情愿般的扭了扭身子,见她如此反应,武则天不免温怒道:“好好跟你说话,你这是怎么了?”
细微的抗拒,让武则天眉目猛的一拧,力气也大了些。上官婉儿吃力不稳,踉跄转头,力道带起颈肩发丝,衣袖被武则天拉扯得衣襟露出来半个脖子。
上面清晰地紫红乍然映入武则天的眼帘,尚未反应过来,上官婉儿已整理好了衣裳,垂着头站在自己面前。
武则天有那么一瞬的愕然,突然猛地一个起身,伸手将她的头发往后拂去。上官婉儿骇然失色,本能的退开一步再次理好衣裳,心头已如受惊得兔子轰隆乱窜。武则天的手还停在半空,方才没有瞧得清楚,但上官婉儿的脖子上分明是有着紫红色受伤的痕迹,她之前推拒再三不是害羞,原是在遮遮掩掩!
武则天目中一沉,还以为是哪个没眼力的儿子侄儿欺负了她,顿时脸色便黑了下去。停在半空的手把上官婉儿往自己一拽,另一只手直接拉开了她的衣襟。
但见得那脖子上不仅仅是有着紫红的吻痕,还有三四处的齿印,武则天立时恼羞成怒,“说!是谁?是谁!”
上官婉儿脸色苍白,胡乱抓紧衣襟跪下,她还是头一次真正见到武则天怒火中烧的模样,吓得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武则天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死死地盯住她道:“是显儿?”
“不不不,不是太子……”上官婉儿惊悚莫名,不知道她怎么会猜是李显的。
武则天张了张口,本待还问是不是那些不开眼的侄儿们,突然思绪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深深蹙眉。第一个念想便是“怎么会呢?”,然而她又觉所料不差,却仍是不大相信,冷冷地问道:“是太平?”
上官婉儿不敢答,唯有更低垂下头去。可武则天怒成这样,她实在害怕她会罚太平,在武则天尚未开口之前,挪近两步,求道:“天后息怒,不干太平的事,太平只是跟婉儿有些矛盾。”
“矛盾?”武则天哪里会信,再三警告过她,说也不听,罚也不听,任性妄为,一点也不争气不说,还学会了用暴力,真是胆大包天!
头顶上一直没有声音,上官婉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颗心早就心乱如麻。她不是不知道武则天原本便很在意自己跟太平之间的事,虽然自己和太平也都还没破/身,可这回真不晓得天后会怎么处置。她不怕自己会遭受什么处罚,但要是坏了太平招选驸马的事情可要怎么办啊?
上官婉儿担忧重重,一时没了头绪,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又后悔今日怎么还来中宫殿,不禁急得哭了起来。
“哭哭哭,哭什么哭!”武则天一阵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坐倒在了榻上,拧了拧眉心,不耐烦得吼道:“起来起来,跪着心烦!”
上官婉儿擦着眼泪站了起来,低垂着头不敢瞧她一眼。倒是武则天一会儿暗自思索,一会抬眼去瞟她,伸手揉捏着眉心,一副焦躁得神情。
突然,武则天拍案叫道:“赵德顺!”
上官婉儿吓坏了,还以为她要召太平过来,一咕咚又跪了下去,“天……”
“起来起来,我叫赵德顺拿药。”武则天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刚巧赵德顺转了进来。
上官婉儿本还怔住,见她真的使唤了赵德顺去拿上好的波斯药膏,更觉诧异,完全把握不到武则天的思路。
“站起来,坐下!”武则天皱眉摇首,语气仍是躁动。
上官婉儿不敢有违,只得再度爬了起来,正襟危坐在一边,垂着脑袋直往胸里埋。悉悉索索的抽泣声,把武则天搅得一阵心绪烦躁,本还想骂她几句,却在转头的一瞬,见到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心中不免起了一丝疼惜。
忽然,她又暗暗失笑了。这个太平,还真是像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脾性,明知得不到的东西偏偏就要得到。这样一想,武则天渐渐冷静了下来,也猜到了定是上官婉儿提起了太平的痛处,才会被欺负的,只是那闺女用强的手段也太渗人了些,这令武则天不免想起自己年轻时候那驯马的事情。
上官婉儿此刻像极了受惊的小鹿,想逃又逃不得,噤若寒蝉的坐在那里,只等着武则天的处罚。
“天后,药来了。”不一会赵德顺入了内,奉上了药膏,偷眼望见一个脸色不好的端坐着,一个耷拉着头像是犯了错般,忍不住问道:“天后,这药……婉儿她……”
上官婉儿闻言脸上大窘,头垂得愈发低了。武则天目光扫过,没好气地吩咐道:“放下就行了。”
“天后,不是您哪里受伤了吧?”赵德顺见此,还以为是上官婉儿不小心把武则天怎么了,心中不免担心。
武则天本就烦躁,被堵了这么一句,眼色一凛,拿过药来道:“不是什么大事,下去。”
“哎哟,那可使不得,老奴还是去传御医来吧……”见她没有反对,赵德顺吓了一跳,天后受伤,这还使得?
“说了不要紧,下去!”武则天脸色瞬时一黑,语气也变得低沉了许多。
赵德顺犹豫片刻,终是察觉到了不妥,浑身打了个激灵,乖乖退了出去。
武则天看了看手里的药瓶,忽然有些懊恼,今日情绪的不稳,她不是不自知,只是也不知何故如此烦乱。她讨厌摸不到头绪,更讨厌无法自控情绪,随手将药瓶往桌上一抛,闷哼了一声。
上官婉儿听她没有在赵德顺面前戳穿,心知肚明她是在保护自己,瓶子哐当声直击心间,抬头偷觑到仍在桌案上打着转的药瓶,忙起身将它拿过,低低道:“天后,婉儿已经上过药了。”
“太平的是什么药?我这里的是什么药?这是波斯进贡的珍稀药膏,你想带着这些痕迹跟我上朝么?这药膏全大唐就剩这么一小瓶了,都给你们令月阁用了还想怎样?擦了!擦了!”武则天原本逐渐冷静下来的情绪被上官婉儿这句话又给挑起,几乎是用吼得一把夺过药瓶,恶狠狠的命令道:“过来!把衣服给我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