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到六年前
走了许久，她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星光确认着纸条上的字，哗啦啦的水声传来，燥热的夜风中多了一丝凄凉。
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点红色的火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倚在墙上抽烟。虽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顾乔却听到了他的低笑声，笑声中掺杂着毫不掩饰的嘲笑。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步履坚定地朝男人走去。
男人把烟头随手扔在地上，散漫地用脚踩了几下，压低声音说：“钱带来了吗？”
顾乔没回答，径直地朝他走去，眼神多了一丝冷意。
待顾乔走近后，男人倚着墙皱起了眉头，神情十分不悦，“你是谁啊？没事儿赶紧走开！”
顾乔显得十分平静，语气也很平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很害怕，就连说话时的尾音都在上翘。“不是你们约的我弟弟吗？”
男人歪着头，用食指来回掏着耳屎，“妈的，你弟弟是谁啊！老子为什么约他！”
她笑笑，而后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我弟弟叫顾黎。这么快就忘了吗？”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那个傻帽儿啊，确实是老子叫他来的。没想到那小子这么没胆，竟然让自己的姐姐来给我们送钱来了，你们说是不是？”他嘲弄地笑出了声，而后从阴影中走来了几个人。
带头的那个人留着长发，用带子松松散散地绑着，手里握着一根铁棍往后一甩，轻巧地落在了肩上。笑得很放肆，“就是啊，大哥。没想到那个小子这么怂，本来还想欺负欺负他呢~”
长发男走上前打量着顾乔，“哎哟，没想到那小子的姐姐长得还挺标致。小妞，要不以后跟着哥混？哥哥保证让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长发男身后的几个小弟笑了起来，挥舞着手里的棍棒与刀子，“脸哥，看上这个小妞了~哈哈……”
顾乔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几个混混，心底涌上一股恶心。
她的弟弟就是被这几个恶心的家伙纠缠了六年，小黎现在没了，这些人却仍旧活得那么滋润。她不明白，那样痛苦地折磨一个人六年，为什么会连一丁点的负罪感都没有。
长发男：“小妞，发什么呆啊。你弟弟让你把钱带来了吗？”
顾乔双眼扫过他，冷冷地问：“为什么缠着我弟弟？”小黎那么阳光活泼的男孩子，你们为什么要毁了他……
长发男吹起了口哨，而后一阵大笑，像是听到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转身对着身后的小弟说：“你们听到了吗？小妞问我为什么缠着她弟弟。哈哈~我们是混混缠着谁还需要理由吗？”
那些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顾乔紧握着拳头，指关节泛起了白色。可笑吗？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可笑。
河水依旧哗哗的流淌着，她把手伸进口袋，悄悄拨通了李豪的电话。
一直沉默地倚在墙上的男人双手一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而后啪的一声，亮起了一阵微弱的火光。
顾乔看清了他的面容，满脸的胡渣显得很颓废，双眼红得像是充了血，嘴角始终挂着诡异的笑容，像是藏身在夜晚的一批凶恶的狼，在四处寻找着猎物。
长发男：“小妞，别说那些没用的，赶快把钱拿出来。”
顾乔：“因为你们，我弟弟自杀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哄笑声，长发男兴奋地挥舞着铁棒，“你们听到了吗，那小子自杀了。这能怪我们吗？只能怪他运气不好，遇到了我们，哈哈哈……小妞，这么说你今天来是想为你弟弟报仇了？我们一没杀人，二没逼他去自杀何罪之有啊？哈哈~”
“脸哥说得对，是那个小子自己自杀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别人因为他们丢了性命，不仅不会道歉，反而笑着说与他们何干？她弟弟的命在他们的眼中就是这么不值一提吗？
她怒了，冲着他们喊道：“你们难道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如果你们的亲人自杀了，却看到害死他的人对你笑着说：‘是他选择自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不会心痛吗！”
长发男伸着脖子靠近她，“小妞，恼羞成怒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都是孤儿，被抛弃的人，没有亲人，再说我们害死的人多了去了，要是都去管忙得过来吗？别废话了，我的兄弟们都不耐烦了，快点把钱拿出来！”
顾乔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了手机，“李警官，你都听到了吧？”
长发男皱起眉头，“妈的，你在跟谁打电话！”紧接着一个耳光甩了过去，“竟然敢背着我们联络警察，臭婊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顾乔挨了一巴掌，摔倒在地上，“你们害死我弟弟就应该付出应有的代……”
倚在墙上的男人突然走上去把冲上前的小弟一脚踹出几米远，咆哮道：“妈的，谁让你捅她的！”
小弟被踹蒙了，身体一直在发抖，双手崩溃地抱着头，“不、不是的，她要联系警察，我不想坐牢，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脸哥，”他爬到长发男的跟前，抱住了他的腿，乞求道：“脸哥，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啊，我不想坐牢……”
长发男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妈蛋，你发什么疯，谁让你捅她的！”
“是她，是她要报警！”
长发男抓抓头发，把决定交给男人，“大哥，现在怎么办？”
男人重又倚着墙冷静地抽起烟，而后慢吞吞地吐出一个烟圈，“找个地方埋了，做得干净点。”
顾乔的意识逐渐模糊了，她开始分不清周围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依稀听到有人说要把她埋了。怎么办？她这是要死了吗？可是她还没有看到害死她弟弟的凶手绳之以法，她怎么能就这么死去呢？
肚子很疼，一股温热的液体不断从她的伤口处流出来，她知道那是血。她想用双手捂住伤口，让自己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可是她的双手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狰狞可怕，她陷入了一个无底洞。
警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搬着顾乔身体的两个小弟吓得瘫坐在地上。虽说他们做惯了勒索与敲诈，但真刀真枪地杀人还是第一次。“脸、脸哥，怎么办？警察来了。”
长发男一脚踹飞了身旁的小弟，发怒道：“还能怎么办，尸体就扔在这儿，我们现在就走。”
顾乔尽力睁着双眼，模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一切又回归了起初的宁静与安详。哗啦啦的水声，悦耳的蝉鸣，还有顾黎满脸笑容喊她乔姐的场景。
顾乔满是鲜血的双手在周围来回摸索着，她在找什么呢？啊，对了，她在找她的手机，她要给顾父顾母打一个电话，让他们不用担心，伤害小黎的罪魁祸首一定会坐牢的，小黎不会死的不明不白……只是她好像有些累了，想闭上眼睛睡觉了。
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点开了通讯录，用手指滑动着。她太累了，几乎拿不动手机了，视线也变得模糊不堪。周围传来一声狗叫，她用尽全力拨通了电话，手指不堪重负，手机摔落在地上。
“顾乔？”手机里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人的声音，听不太真切，她却觉得异常的熟悉。
脑海中又出现了那把黄色的长椅，长椅上坐着一个男生。传说人在死亡之际会想起一些很重要的事儿，那这个男生是不是对她很重要？她见过这个男生吗？怎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顾乔的声音很虚弱：“好、好久不见……”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好久不见”，只是觉得她应该说这句话。
“好久不见……”
她笑了，还好在生命的尽头有一个人在跟她说话，不会觉得很难过。“天、天空下雪了吗？感觉好冷……”
“现在是夏天，你生病了吗……别怕，有我在。”
顾乔：“你是谁……”
她等着对方的回答，对方却突然沉默不语了。片刻后，隐隐约约听到了警笛的声响，随后周围乱哄哄的都是人。她看到了顾父顾母，顾母抱着她失声痛哭，她想回应她，告诉她别难过，以后要照顾好自己，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了。
顾乔知道，她死了。
……
“小乔？小乔？小乔？”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为什么会有人喊她呢？她不是死了吗？
“妈，乔姐这是怎么了？”顾黎看着顾母担忧的神色，自己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顾乔只觉得头疼，疼得几乎要裂开了。恍惚中她听到了顾黎的声音，双眼尽力睁开了一道缝儿，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刺得她又闭上了眼睛。
顾母察觉到她的动作，让顾黎拉上了窗户，语气中满是欣喜，“小乔，你醒了？”
顾乔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哑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双眼失神地盯着顾母，大脑一片混沌，有些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顾母抚摸着她的额头，帮她整理着散乱的头发，“小乔，你发烧了，嗓子是不是很疼？”
她点点头。
顾母：“应该是嗓子发炎了。小乔先换上衣服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喝药好好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
顾黎把窗帘拉上，走了过来，笑着说：“乔姐，你的体质也太差了吧。不就是昨天不小心掉水里了，睡一觉竟然发起了高烧。”看见顾乔突然哭了，他有些慌，“乔姐、乔姐，你别哭啊~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我真的是不小心才把你推到河里的。”
顾黎没想到他这么一说，顾乔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