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醉鬼

沈桐终于在傍晚醒来,期间陆简和段无情分别来看过,原想慰问两句,见他仍睡着,遂作罢。

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四周很安静,只有花未趴在床边瞌睡。她头发有些散乱,脸颊上睡出了红红的印子,长长的睫毛时而不安地颤抖,恐怕在睡梦中也不甚安稳。

沈桐也不叫醒她,他撑起睡得有些酸软的身子,半靠在床头,看着花未可爱的睡颜,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能够感觉到花未对他还是有情,他自己对花未也未必就断得干净。可是花未如今是晋王妃,这样的身份在师徒之情中都尚嫌尴尬,更不要说其他。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感情上很有些偏执,如果不是一份完美的感情,他是宁可不要的。

如今花未仍是叫他师父,那就只做师徒相处吧。

自从二人重逢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静下心来想他们的关系。之前心里总是很排斥,不愿意去想,不愿意揭开过去的伤口。

其实也没那么难,不过直面就是一段残缺的逝去的感情。这世上谁又能事事顺心呢,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花未醒来之时看到的就是师父平静的神色,明明近在咫尺,却觉得心在天涯,遥不可及。

她小声唤道:“师父。”

沈桐淡淡地应了一声,说道:“去打点水来吧,我要洗漱。”

花未乖乖地出去了,片刻后端着一盆热水,拿着布巾进来了。等沈桐洗漱完毕后又去拿了些吃食。

沈桐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筷子。

花未温柔劝道:“师父,你睡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吃,好歹再吃一点吧。”

沈桐敷衍地又喝了几口,就再也不肯吃了。

花未知道他没有胃口,也就不敢再劝,收拾了碗筷就出去了。

沈桐睡了这么久,身上很乏。实在不想再去躺着,就推开门出去走走。

外面天色昏暗,凉风习习。柳树在风中摇摆,远远看去,一片婆娑。荷塘里的荷花在这暗淡的天色下,完全没有阳光下明艳动人的样子,乍一看过去竟显得凄迷。

段无情和陆简从外面回来,看到沈桐独坐在亭子里,面上神情远远地看不清楚。

段无情正好从外面买了酒,就拎着几坛酒走向亭子,陆简回房去拿了几个杯子。

几个大男人也不拘束,招呼都不必打一声,就各自喝起酒来了。

段无情呱啦呱啦地把下午的见闻说了一番,对明月城的繁华大肆夸奖了一通。

另两人也不嫌他烦,把他的废话权当作下酒菜,虽然这下酒菜着实糙了点。

酒过三巡,陆简面色有些恍惚起来。他在雪山上的时候几乎从不喝酒,因此酒量极差,此时已经有几分醉了。

他双眼朦胧地絮叨道:“从我懂事起,就没见过义父。可是从小师叔师伯就教导我要做个像义父一样的人,每个人都这么跟我说,我自己也觉得,嗯,应该这么做。可是下山后,听到那些江湖人口中的义父,好像又是另一个样子。”

他像是疑惑不解一样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又灌一口酒,道:“我当然不会相信那些人的胡说八道。可是我心里开始想着,我想见一见义父,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小半生都在学习他的法术气度,他又没死,我总得亲眼见见他吧。”

段无情唏嘘道:“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沈桐心里原本郁郁,此时听他一说,倒觉得酸得慌,心里也松快许多。他朝段无情翻个白眼,又转头安慰陆简道:“此番去万鬼林,你一定能见着你义父的。”

陆简只是不理,一径喝酒,又几杯酒下肚后,明显已经醉得不知今夕何夕了。他趴在桌上,小声咕哝道:“看你们欺负我,等我们驭鬼派重振雄风,看我不用金元宝砸死你,让你们狗眼看人低!”

想来驭鬼派没落之后他们日子不太好过。

段无情惊得目瞪口呆:“他酒量怎么这么差?啧啧,真没用,几杯黄汤下肚就变成这德行。”说完还不屑地撇撇嘴。

陆简仍是那副醉态可掬的模样,他换个姿势,继续咕哝:“咕噜,咕噜~~~”

这次连沈桐都忍不住笑起来。

段无情酒量极好,而且越喝眼睛越亮,越喝废话越多。他兴奋地一拍桌子,把酒杯随手扔进荷塘里,发疯到:“是爷们咱就直接抱着酒坛子喝!”

说罢挑衅地看着沈桐。

沈桐懒懒地瞥他一眼,心道:真的被你激到就是爷们了吗?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却也放下酒杯,取过另一坛酒,一仰头“哗啦啦“倒进嘴里,有些酒液淌进领口,他也毫不在乎。他喝酒从来斯斯文文,从未如此放浪形骸,此时竟也觉得颇爽快。

段无情在耳边吵吵闹闹,烦是烦了些,不过有这样的朋友,倒也能解了几分寂寞。沈桐在醉倒之前,隐约这样想到。

看到沈桐也醉倒了,段无情嚣张地哈哈大笑:“你们酒量都不如我,不如我!”

他一个人把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喝完以后看着沈桐,喃喃道:“你什么时候长了两张脸?”说完晃晃脑袋,呸一句:“完了,老子也醉了。”

他把另两个醉鬼跌跌撞撞地架回房里后,摸进自己房间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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