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春浅寒深

初春的月亮高挂夜空,清辉浩渺,朗朗之中,零星的星光点缀,清幽又美丽,临水宫九曲桥下,初春利爪撕开水幕,湿漉漉的长发垂下遮住月光下白锻似的上身,下/身的红色鳞片在清夜下熠熠生辉。

“很快就要到惊蛰时节了,到那时电闪雷鸣,龙门大开,我只要跃过龙门,就能化身龙族,成就仙骨!”初春盯着天空高悬的皎月,欣喜地对黎夙地说道。

黎夙偏着头不去看赤身裸体的初春,浩月的清辉洒在长身玉立的黎夙身上,黎夙抿嘴敛目的模样仿若水墨画般缱绻惊艳。

初春优雅地摆着柔软的手臂鱼尾游过来,捧住黎夙的脸,轻如鸿意地蹭了蹭黎夙的侧脸,轻柔地说:“等我成龙的那一刻,我便能重新再选一次性别,三界之内,都是男强女弱,我若成了男人,你就只能乖乖呆在我身边了。”

满含情意却又带着浓烈的戾气,黎夙又好气又好笑,“阴阳相合才是正道,你若成了男人,我们在一起便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了,瞎胡闹。”

初春神秘笑了笑,盯着他,眼波流转,好像笃定了什么,黎夙下意识的有些不安,鸦睫颤了颤,凡人的身体终究限制了他的行动,黎夙除了既来之则安之竟是毫无办法。

初春说完便放开了他,似乎并不把他隐约的不情愿放在心上,继续潜入深水,来回欢嬉游动,在风平浪静的湖面上留下一道道波澜。

黎夙静默地看着清澈碧波下优美游动的初春,洒下鱼饵,周围被初春妖力震慑的观赏鱼默默小心地凑上前,小声又快速地抢食着,在食尽最后一点鱼饵之后又沉入了湖底水草中,一动不动。

大历二十三年的春天花香浅暖,蝴蝶偶尔翻飞,梨花树木下是朵朵玉白/嫩舒的微朵片花,李如画在这样安谧宁静的画卷中突然闯入,没给人半点缓冲的机会,仿佛风雨欲来,宁静片刻间只化为了沉重。

李如画是初春附身身体的二妹,征战多年、立功无数的李国公一生只立了一位夫人,就是李初春和李如画的生母云昭,云昭是青楼的一位女支女,琴技高超,娥眉乌目,肤白貌美,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只可惜生在淤泥之中,半生浮沉。

那怕被千金一掷,万千宠爱,也少有眉头舒展之时,当时许多官家富豪子弟求娶,云昭却只选中了一人,那个人就是如今的李国公--李如海。

很俗的名字,英俊的面容,中等的家世,在那千人队伍中实在不起眼,可云昭却没有犹豫地选了这个人,只是她依旧不高兴,眼眸盛满的是忧郁的默然,静静地呆在那高深的宅院里,比起当年的盛极一时,她死时却独自一人凋谢。

嘴角含着幽幽静美如优昙花的笑意,眉目吟着温柔,仿佛死亡是她一生之中最盛大的节日,留下了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五岁,安静的木头人,静静的没有任何情绪,连生母死时都没有半分动容,一个三岁,不知世事的尽刻欢乐,笑得像个小傻子,白白软软的,又带着不自知的恶意。

初春当年附身李初春之后,机缘巧合在李初春的记忆中得知了云昭的死因,笑得欢乐,密长的羽睫中却又带了点点湿意,仿佛看了一个可悲可怜可笑的故事,嘲讽之中又不免身陷其中。

初春甚至还未见过李如画,便对黎夙说,“我现在有了个妹妹,那个妹妹叫李如画,是恶毒可憎的傻子,若有一日你见了她,万勿留情。”

就好像她早已猜到有一天,黎夙会见到李如画,或者李如画会来见他。

黎夙踏出雪白的云靴,穿着白衣浅竹绣纹,一副士家子弟的温润模样,可眼中看似平易近人的笑意却太过浅淡,浅淡的让人一错眼就仿佛成了另一副幽微阴凉的样,阴凉地让人有些发寒,像是被黑暗无边的深渊凝望着。

“二姑娘怎地来了?还来得这般匆忙?”

黎夙只不过轻轻拿着一副山水扇就轻易挡住了李如画,甚至还未碰到李如画,李如画便下意识地停住了,黎夙只是站在那里,明明没做什么,却莫名让人畏惧,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终归是胆怯的,心脏跳动着,带着不安的火焰。

李如画停下来,她并不觉得自己怕了黎夙,她从小到大从未怕过任何人,而是所有的人都视她为洪水猛兽,而她从不否认,反而沾沾自喜,兀自欢笑,她只是不想在黎夙面前失去仕女风度,像个没教养的疯婆子,来去如疯,这太丢脸了,在看似随和实则冷傲的黎夙面前。

李如画皱眉,明艳娇纵的脸上尽是不满和愤怒,这副嘴脸,又没有相应的气势,哪怕脸再美,也让李如画沾染了几分无故的丑陋,李如画对着黎夙说,“让我见阿姐,她凭什么让我嫁到杨德那个窝囊废!”

杨德,初春垂帘听政下的傀儡皇帝,年仅十七岁。

面对李如画的恶言相向,黎夙的眼眸笑意不浅,只是那阴凉的深处沾了一点初春未果的料峭。

他不会为这些无意义的恶语恶行动容,就如同他不会对修恒或无头骑士巴伦深沉的爱意停留了一样,虽然他不屑佛门道语,可他们有些话语却的确道尽了人间红尘。

一切如雾亦如电,此时春花灿烂,下一秒可能就是隆冬恶寒,人类就如这四时变化,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天翻地覆了,他又何必为这善变的情绪反复三思,哪怕他曾经停留。

“娘娘没有时间见二姑娘,二姑娘进去了也是见不到娘娘的。”

“阿姐不在这宫里?可笑,堂堂太后除了寝宫还能在哪?阿姐当年心高气傲,树敌无数,如今可没地方能串门!”

黎夙见她不听劝,向来浅笑的眼眸终于冰冷了,嘴角微勾,眸底透出冰凉的嘲意,放下了阻拦的手,玉白的手指在空气中微微一晃,消失在春意画意的视线里,“二姑娘既然执意要出去,那就出去吧,只是若是犯了娘娘什么忌讳,娘娘怪罪下来,在下可是不会帮二姑娘说话。”

说的虽然是威胁的话,黎夙的口气却依平淡,仿佛是在谈论平常的天气,这不在意的口吻让李如画心中一寒,步伐停滞下来,犹疑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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