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绝不赦免

看着地平线上潮水般涌来的全副武装的骑兵,这些人一个个在马上旋转着马刀,口里不停的呼啸着,象比赛马力似的向他们扑过来,纪灵的兵卒们吓破了胆,一个个张皇失措,像没头苍蝇时胡乱躲避。

纪灵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不在于错误的估计应该是赵云的拦截部队率先攻击,而是自己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丢下了所有的辎重,这辎重包括最有效对付冲锋骑兵的鹿角、绊马索、可以结成方阵的战车。

同时他也体会出了什么叫训练有素这四个字。当初,袁术招兵买马,只求数量,部队训练没有章法,他曾经力谏过,要对招募的士兵进行系统的训练,包括阵法,包括如何对战骑兵,包括如何安营扎寨。可惜,袁术只是个草包,他相信人多力量大,只要让兵士们反复经过战斗,培养他们的悍勇之气,就足可以征战天下。

袁术的想法得到了以张勋为首一批草寇的大力支持,因为他们也不懂得这些基本的战术要点,唯有在西园出身的桥蕤赞同他的观点,但是,仓促成军,仓促征战,从时间上也不允许他们进行战术训练。

现在,纪灵突然很佩服起徐州部队的训练了,他明白了一点,赵云为何以数千之众完全的掐断了他的补给线,为何能一晚转战四百余里,为何能全歼张勋部的四万多人。

徐州的部队就是走精兵路线,才练出的一支陷于他二十万大军于死地的部队,难怪他们进攻东海时,一个小小的残破的淮阴县城就将张勋挡在城外那么多日,假如,给与他们时间练出更多的精兵,这天下还有他们的对手吗?

想到这里,纪灵的后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纪灵毕竟是饱读兵书,他一看依靠步兵结阵对付前来冲突的骑兵已经不可能了,他当机立断,指着前面一座林木茂盛的山说:“全体上山,不想成为骑兵刀下鬼的撒开了跑吧。”

纪灵一带马,率先往那座山上跑去,边跑边暗自祈祷:“但愿冤家对头赵云没有选择这座山埋下伏兵,否则,手下的将领、兵士听说是他,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还拿什么去坚守呢?”

那些冲锋过来的骑兵并不穷追不舍,而是会同从右翼掩杀过来的魏延部、后军的李康部对那些跑得慢的兵卒实施分割包围,将他们拢在一起,喝令他们放下武器。

那些早已无斗志的兵卒看到明晃晃的在空中飞舞的马刀丧失了最后一丝抵抗意志,一个个抱着头蹲在地上。这套规范的投降动作得益于赵云马陵山之战释放的那些俘虏,通过他们的言传身教,大家有样学样,一个个老老实实的举起了双手。

孟良站在高处,俯瞰着整个战场,心里若有所思。那庞杏儿在一边问道:“相公,我猜猜你此刻的所思所想。”

孟良饶有趣味的回过头来说道:“如果你能猜中我现在的所想,我今晚供你驱使,你想怎样就这样,如何?敢不敢赌?”

庞杏儿俏脸一红,啐了他一口,说道:“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还开这种玩笑?我这就猜上一猜,不和你赌什么,只是猜中了你不许耍赖就行。”

“好,绝不耍赖,你说你说。”

“你刚才被高顺训练的骑兵震撼住了,没想到自己麾下有这么强大的一支骑兵,更没想到的是,赵云、高顺二人会如此出色,几乎完美的完成了你交给的任务。”庞杏儿很有信心的分析道。

“是,这些确实让我为之骄傲,没想到我识人的本事如此之大吧?但是,此时此刻,我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注意了吗,刚才高顺骑兵冲锋的时候喊的什么?”孟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我知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们是英勇的陷阵营。高顺靠这个调动起了大家的战斗激情,所以骑兵们一个个骄傲的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样奋勇争先。”

“对,我想到的就是这个,战斗中是需要激情的,平时的训练也是需要激情的,我们能不能编出一些反映部队面貌、精神的简单易懂的语言,再配上一段容易上口的旋律,编织成一首歌,让将士们平时都唱着,以激励他们的雄心。”

孟良一边思索,嘴里却哼出了那个时代流行一时的《德军第一装甲师军歌》,那种大气磅礴、义无反顾的曲调曾经激励过他,让他屡屡热血沸腾。

庞杏儿随着他小声哼着,口里叫道:“可惜可惜,我对乐曲不太熟悉,要是茗儿在就好了,她只要听你哼过一遍,马上就能谱曲。这段曲调太雄壮了,闻所未闻,谱成你说的这种军歌一定很好听。”

“这事不急,回头还得填词,曲调嘛,我随口就来,保证你们听都没听过。”

庞杏儿用满是崇敬的目光看着他,感叹道:“相公,有时我真不敢相信你是这个世上的人,你应该是神明的化身。随随便便一个想法就让人震撼不已。你,你太有才了。”

孟良莞尔。

纪灵到山脚下,弃马直奔山顶,一路上庆幸不已:这么好的设伏地点却被用兵如神的赵云忽略了,只是老天开眼,天无绝人之路。

爬上山顶,往后一看,纪灵倒吸了口凉气。

后面大道上,整整齐齐的扎下三座大营,将他们撤退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正中间的大营上,高高的飘着一面战旗,战旗上一个斗大的“赵”字异常醒目,不,应该是非常的刺眼。

纪灵蓦然醒悟,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事先设计好的。目的就是将他们赶到这山上,让他们走投无路。赵云如果在山上设伏,居高临下,纪灵的十数万大军兵临绝地,正犯着兵法书上所说的“困兽犹斗”,虽然终将逃脱不掉失败的命运,但是至少会拼个鱼死网破。而如今,让他们占据山头,而四下里围困,除非外面有援兵相救,否则,自己就是插翅也难飞。

这也是一种善意,看来,对手们并不想赶尽杀绝,他们给了他多一种选择的机会:投降,全军投降,以此保全这十万淮扬子弟的命脉。

但是,作为当世赫赫有名的战将,率十万之众向对手投降,等于是自毁名节,此生此世,有此一次行动,终身将会无法洗刷这种耻辱,这同时也表明,至此,自己将告别军界,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纪灵站在山顶上,任凭猎猎的山风拂过脸颊,他自问道,难道找不出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方面可以保全自己的名节,另一方面又能保全这十数万淮扬子弟的性命?

没等纪灵拿定主意,一名军中文书身着便装,骑着马来到山脚下,对着山上喊道:“徐州丞相孟良将军请纪灵将军出来答话。”一连喊了两遍,然后打马离去。

纪灵将众将召集到一起,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道:“诸位,想必大家已经清楚了,我们已经被重重包围,无论从战力还是后勤上,我们已经无法继续一场战斗。现在对手来劝降了,大家集体表态,是战是和?命运掌握在大家手里。”

没有人吭声,这也是一种态度,大家都无战意,唯一的想法,不想成为第一个开口求饶的人。

还是乐就瓮声瓮气的开口:“但凭将军决断,我等无所不从。”

纪灵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明白大家的心意,半是鄙视半是怜悯的说道:“如此,本将决定,为了保全这十万淮扬子弟的性命,为了淮扬之地那些翘首等待的母亲、妻子,全军放下武器,向对手投降。我即刻下山,与他们谈判细节,大家各自约束自己的部属,在此期间,不得妄动,否则前功尽弃。”

纪灵放下手里的大刀、脱去盔甲,连佩剑都未携带,只带着营中的文书,只身前往孟良大营。

孟良端坐在中军帐中,身后围坐着魏延、高顺。对面也放着一张桌几,那是给纪灵预备的,这表示一种尊重,虽然自身是战胜者,但在人格上,大家都是平等的。

纪灵进帐,躬身低头,口里清楚的叫道:“败军之将纪灵见过孟良将军。”

那孟良对纪灵不行叩拜礼也不以为忤,只是淡淡的说道:“纪将军请坐。纪将军为淮扬十万子弟着想,毅然放下武器,本相代表各位将军对纪将军这种声明大义的行为表示赞赏。纪将军有什么想法、条件不妨直说,然后我方也将提出自己的意见。”

纪灵表情决然的说道:“此番东海生灵涂炭,特别是淮阴城数万无辜的百姓成为冤魂,纪灵作为一军的统帅,深感罪孽深重。鉴于此,我军提出唯一的条件,希望孟良将军及各位将军首肯。”

纪灵依然不卑不亢,他口里始终称孟良为孟良将军,而不去接他自称本相的话,这表明了他并不认可徐州政权的态度。

孟良依然以平和的口吻答道:“纪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我愿以本人项上人头换取这数十万淮扬子弟的平安归去。我希望孟将军能给大家一个承诺,确保我们放下武器之后,这数十万人不再受到伤害。”

孟良不动声色,对其提出的条件也不知可否,只是问道:“还有吗?”

纪灵摇头:“此为唯一的条件,其余不敢奢想。”

孟良问道:“纪灵将军是武术世家出身,纪家乃是山东第一武术世家。我想问问,你们纪家行走江湖有没有什么规矩?”

纪灵迷茫的看了孟良一眼,他不知道在此刻他为何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茫然的回答道:“纪家行走江湖,有八条戒律,一,不得欺凌弱小,不和不懂武艺的人动手;二,不得欺师灭祖,三,不得调戏良家妇女,四,不取无义之财,五,。。。。。。”

孟良挥手打断了他:“既然作为江湖人士尚有一定的规矩,那么请问纪将军,作为一名军人,应该不应该有一些基本的职业规范呢?比如,不去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不去强奸良家妇女。”

纪灵额头上的汗下来了,自己在东海郡的这些日子,虽然说竭力维护军纪,但是为了粮食,为了欲望,部下们屠杀平民、强奸妇女的事没少干,一开始他还执行军纪,重重的责罚过,但是后来数不胜数,连手下的先锋大将雷薄都抢了两个良家妇女藏在军中,他最后也只能是规劝而已。

“是,是,是,纪灵治军不严,愿意以身承担这些罪孽。”

孟良依然不徐不疾的说:“赵云在淮安布下陷阱等待张勋自投罗网的时候,曾经以飞鸽传书请示,对待张勋部该如何处置。我回答了他这样一句话,本军不接受屠杀平民的刽子手投降。”

纪灵茫然的看着他,问道:“那么该如何处置我军的投降呢?”

孟良决然的答道:“谁犯下的罪孽谁承担,不需要你纪灵来一肩担过。你部队里只要是有屠杀平民、强奸妇女的一概不予赦免,其余人等我们确保生命安全。这一点,不容谈判。”说完,又补充道:“我们会对检举有功人员进行核实,对他们予以奖励,目的是惩凶除恶。”

纪灵默然。

魏延在一边开口道:“纪将军,我刚才听到你们纪家的八条戒律,这与我们徐州的行政思想基本上是一致的。既然你认同这些社会公义,何必执迷不悟,来徐州加入我们吧。孟相是很惜才的人,一定会委你于重用。”

纪灵缓缓摇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袁家与我们纪家有恩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纪灵身无所长,这一百来斤今生卖给袁家了。此事休提,纪灵誓死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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