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的世子

清晨,碧璇替季月昏梳着头发,琼瑛叠着床上的被褥,突然发现枕头湿湿的,心里就窝火。

“小姐,他们这是看少爷……”,碧璇连忙去捂住琼瑛的嘴,冲着她使眼色。

琼瑛一把拉开碧璇的手,小脸被气的通红,不顾碧璇的眼色继续说道,“小姐,他们这是欺负人,我要……”。

看着气鼓鼓的琼瑛,季月昏笑道,“琼瑛可有法子?”

琼英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了句,“那也不能任人欺负啊”。

“首先没人欺负你家小姐,就算有,那就在琼英想出办法之前先这样吧,总归不会夺了小姐我的命去,是不是?”。季月昏那毫无所谓的样子,像极了那寺庙里供奉的佛陀,能够容忍世间的一切恶与不公。

顿了顿,季月昏又说道,“继续梳洗吧,那边还等着我去请安呢”,此时她正在摆弄着手里的玉钗,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穿过竹林,走过花池,越过好几道辕门才来到馨瑞阁,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名品,每一株都价值不菲,季月昏却连看也没看一眼就径直走了过去。

还未进屋就听见里面银铃般的笑声,她已经整整七年没有如此笑过了,真是羡慕。

看着季月昏一身天蓝色长裙,除了挽发的那一根木质的簪子外,全身再无其他饰品,王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月昏,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回王妃,好多了”。

这孩子自从六岁那年被带回安乐王府后就一直很淡漠,起初与风影还亲近些,现在却是对谁都是这幅疏远的样子,安乐王妃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无奈,又怕说的不合适会伤到她,所以尽管无奈却也从来没说过任何的话。只是在其他方面多加照顾,有时甚至比安歌待遇还好。

“今日叫你们前来,正是为了几天后的群芳宴,你们有何想法?”。

“母妃,这群芳宴夺冠者便能向皇上讨一个赏赐,据说连母仪天下都可,是不是真的”。姬安歌抱着安乐王妃的胳膊,眨着那双天真烂漫的眼睛冲着王妃问道。

“这是真的,就算不能夺冠,也定能找一个好的婆家,所以你们两都要好好准备,尤其是你,安歌”。安乐王妃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指了指姬安歌的脑袋,眼神里全是宠溺。

“母妃就知道说我,怎么不说月昏姐姐”。姬安歌嘟着嘴,虽是一脸的不高兴,可怎么都像是炫耀。

“只有你这样玩劣才用母妃说,你月昏姐姐哪用呀”。安乐王妃故作生气的推掉姬安歌抱着她的手臂。

“好了,母妃,你就不要担心了,我跟月昏姐姐先走了”,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过来拉季月昏的胳膊。

“王妃歇着,月昏告退”。季月昏向王妃行完礼,才任由姬安歌拉着出去了。

越过几个辕门,约摸馨瑞堂那边听不见了,姬安歌才松开她,趾高气昂的对她说道,“季月昏,你不许跟我争”。

“群芳会只有你我二人?我不争,就是你的了”。季月昏丝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这个府里除了姬安歌怕是没有谁能挑起季月昏的情绪了。

“你……季月昏……你等着”,姬安歌愤恨的跺跺脚,然后跑开了。

回到胧烟居,姬安歌气的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仍然气不过,拿起笔画了一个极其丑陋又抽象的乌龟又写上季月昏的姓名,心里才舒服了一点点。

旁边的水儿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心疼不已,这是她一辈子也拥有不了的,可郡主就可以随意摔,之后世子又会添置更好的。为什么人的命就差的这么远。

水儿转了转眼珠,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只见她递了一杯茶给郡主,“郡主何必动气呢,以郡主的身份要整治她易如反掌”。

听到水儿说的话,姬安歌心情好了不少,连忙问道,“你说,该如何”。

水儿贴在姬安歌的耳边嘀咕了,姬安歌的脸色越发的黑了,只见她怒摔了茶杯吼道,“如此龌龊的手段,你竟然敢用到月昏姐姐头上,胆子真的不小啊”。

水儿怎么也想不通郡主不是一向见不得那季小姐嘛,怎么这样,可此时她顾不得许多,慌忙跪地求饶。

“本郡主留不得你这种隐患,来人,赶出王府”。

水儿就这样一肚子狐疑的被赶出了王府,她肯定想不到姬安歌整治季月昏的法子居然是去找她哥哥告状。

傍晚时分,姬风影一脸怒气的推门而进,身上禁军场上训练的衣服还未来的急换掉。

“世子,茶刚泡好”,季月昏端了一杯递给姬风影。

“你倒是有闲情呀”,姬风影一把打掉她手中的茶杯,眼睁睁的看着滚烫的茶水倒在她手上。

“何事惹世子生如此大的气”,季月昏看着已经烫出水泡的手,眉都没皱一下,依然风轻云淡的与他说话。

“季月昏,你就没有心”,姬风影此时已经忘记自己来的初衷,只觉得怒火攻心,他受不了季月昏的这种态度,受不了她了无生气的镇定。于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姐,你的手……很疼吧”,碧璇替她上药的时候眼泪不断的往出流。

“好了,碧璇,真的不疼”。是啊,不疼,她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了。季月昏闭着眼睛。曾经那个说要和哥哥一起守护她的男孩早已不在了。

碧璇心疼的看着季月昏的手,原本白皙细腻的手如今已经生出了茧,为何没有人能理解小姐。不管她为了培育那虚无缥缈的食毒之花没日没夜的耗费心神,还是想争那群芳宴冠首,都只是为了少爷。小姐要的不过是少爷能够醒来,陪着她而已,怎么就这样的难。

第二日清晨,姬风影又来找季月昏了,当时她正躺在樱花树下看书。他一言不发的站了许久,樱花落了他一身。季月昏的书也在同一页停了许久,时间仿佛静止了。

许久,久到季月昏的手脚都僵硬麻木了,姬风影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月儿,你不与安歌争可好?”。

月儿?多么熟悉的称呼啊,可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声音,却为何要说出那样残忍的话。昨日伤她一次还不够吗,今日又来折磨她?

姬风影,你可知我想要夺冠是为了求那火焰花。

你可知,那可以救我哥哥。

你可知,我只有哥哥了。

而姬安歌,什么都有。

但终究她还是没有问,只说了一句,“风影哥哥,再做一次红豆糕给我,可好?”。

如小时候一样明媚的笑颜,如小时候一样撒娇喊他风影哥哥而不是那冷冰冰的世子。姬风影此刻很想拥她入怀,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她的脑袋上,说了一声好。

季月昏倚在门框上,看着厨房里那伟岸的身影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与她记忆里那个不苟言笑的白衣少年渐渐重合。那时候她爱吃,他便默默的和哥哥变着花样的做给她吃,只是做了那么多到头来能吃的却只有红豆糕。那时候她还嘲笑他们笨不如娘亲手巧,哥哥听了会作势要扔掉手里的红豆糕,可他却只是皱皱眉。每次姬安歌见到都会哭闹着同他撒娇,说他吃里扒外。那时候他们都以为可以那样一辈子,谁会料到有今日。

姬风影将做好的红豆糕递给她,还贴心的端了一盅茶站在一旁,就像小时候一样忐忑而期待的看着她吃。

味道还一样,却不知为何越嚼越苦,她吃的很慢,姬风影就等着,看着她一块块的吃,时不时递茶给她,一切都似乎回到了从前。

季月昏笑着将空空如也的盘子递给姬风影,声音空灵的像从远古而来,“世子,这件事月昏应你”。

又是冰冷冷的世子,姬风影眉眼都是怒意,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去质问她,只是说了句,“月儿,火焰花只是传说,它不一定……”。

“以后不要再叫我月儿了。”,季月昏没有歇斯底里的冲他喊,没有跟他理论,甚至连语气也不曾有起伏。

姬风影深深的看了一眼季月昏,他能感觉她身体的颤抖,可终究还是视而不见的离开了。

季月昏等他走远,才将身体蜷了起来,她很难受,想哭,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来。只有心撕裂着疼,疼的她只好死死的咬住自己的手臂,这样心才不会撕扯的她不能呼吸。

“小姐”,看到地上的血迹,琼瑛慌乱的扔下果盘跑了过去。

她喊了几声,季月昏都恍若未闻,呆滞的目光,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精气的娃娃,,琼瑛被吓得六神无主,只能无助的哭着,求着,“小姐,你快松口,求你了,松口”。

最后还是碧璇将小姐打晕,替她换了衣裳,又找大夫替她处理了伤口。

姬风影听说季月昏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院中所有的木槿花全砍了,那是他送给她十二岁的生辰贺礼,她就那样毫不留情的砍了,看来是他真的让她很失望了,才让她下了决心要与他决裂吧。

“世子”,看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的姬风影,秦叔赶忙跑过去扶他,却被姬风影制止了。

“秦叔,还有多久”,姬风影似乎承受着很大的痛苦,声音极轻。

“还有两年三个月零八天,群主就及笄了”。

“备份大礼”,吞下秦叔递过来的药丸后姬风影的表情好多了,也不再捂着胸口。

“是不是有些早了”,秦叔有些疑惑的看着姬风影。

“不早,从小安歌要什么我没有给,更何况是及笄这么大的事”,说完就摆手让秦叔下去了。

秦叔走后,房间里又多了一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人,他的声音很轻,若是在房门外肯定是听不道的,“世子,确定火焰花在皇宫,似乎是在幻樱宫皇贵妃那里”。

“似乎?你就是这样做事的”。

“锦一办事不利,请世子责罚”。

“老规矩,下去吧”。

蜡烛晃了晃,房间里就剩姬风影一人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上午做的红豆糕,看了许久才缓缓的放入口中,味道没变就是有一些馊了,但他仍一脸享受的吃完了。

还记得小时候月儿的嘴很叼,季府不知换了多少厨娘,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吃得下去他们做的东西的。肉总是又腥又柴,菜不是咸就是酸,唯一能入了口的红豆糕也是腻的发慌。连月笙都不知道,其实每次他都会尝。可她与安歌总是能吃得心满意足。

姬风影看着窗外,月光不是很亮,却也勉强看的见树影在晃动。他在心里默默问自己,下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是不是他们所有人都可以逃离黑暗,安歌可以脱离痛苦,而他和他的月儿也可以冰释前嫌回到过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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