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死?
巫马凉的手颤抖着放到她的鼻子下,突然仰天一声长啸——
在场诸人无不潸然。
南郡王妃第七日便入殓下葬了,在那之后,巫马凉一直都很平静,就是话变少了很多,神情更为阴沉。大家都只当他是伤心,劝慰几句,想着时间久了,他自然就能走出来,但没想到,一个月后,巫马凉还是这个样子,他闭门谢客,整日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连顾敏儿也见不着他。
皇上起初也觉得恻然,放任了巫马凉,想着让他平静一段时间,可是一个月后,他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他本来担着一个很重要的官职,现下全都推给了下属,没有半点要过问的意思。
皇帝气的遣人去说了他一通,可惜,南郡王大门紧闭,传旨的太监进不去,只得回来禀告,皇帝大发雷霆,为一个死去的王妃,颓废至此,哪里有半点皇子的样子。
皇后见状,心里着实不安,请旨出宫去劝他,巫马凉总算是见了自己的亲娘,反倒是皇后一见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还是她的儿子,那个意气风发的南郡王吗?只见他满脸憔悴,胡子拉碴,房间里全是酒坛。皇后又惊又心疼:“你可是个王爷,让你父皇知道你这个样子,他得有多失望。”
“容儿臣放肆一回吧母后,儿臣实在放不下婉儿。”
“放不下又如何,人都已经去了,你想让婉儿九泉之下也不安心吗?”皇后斥责道,她难得这样疾言厉色,却也没能让巫马凉醒悟。
巫马凉神情痛苦,坐在一堆凌乱的酒坛间,想是一个丢失了重要玩具的孩子:“母后,儿臣心里苦,恨不得随她去了。”
皇后一惊,紧张的道:“你别做傻事,你舍不得婉儿,那是个好孩子,本宫也知道,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变得懂事了,既然这样,你就把她放在心里,跟母后一样,有时间拿出来想想她,就够了,若是婉儿活着,她定然不愿意看到你这么伤心的样子。”
巫马凉抹了一把脸,嘶声道:“儿臣做不到,每天晚上,儿臣都能梦到她,母后,您让儿臣怎么办?”
皇后哑然,这个儿子一向云淡风轻,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执念,以前他对婉儿也是无比抗拒,后来两人好了,自己还很欣慰,要是知道后面会有这些事情,她宁愿儿子继续对婉儿冷淡,也不想他一副悲痛欲绝再也走不出来的样子。
母子俩相对沉默,皇后让人好好照顾南郡王,离开了王府,私下里找到越九,知道他与巫马凉关系好,让他这段时间陪着他,越九自然没有二话。
“越大哥。”
越九刚走进王府,便听到一个怯怯弱弱的声音,如今这王府不比顾婉儿在的时候,府里冷清了许多,因着王妃去世,王爷闭门,府里日常连个高声说话的人都没有,生恐惊扰了王爷。
闻声回头,是顾敏儿站在身后,一袭素色衣裳,神情也称不上多好,眼底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来,这段日子她过得也不好。
“敏儿。”越九应了一声,表情平静。
顾敏儿伸手掩住嘴,轻轻咳了一声。
“你还病着,天气又转凉了,在屋里待着才是。”越九不赞同地道。
距离王妃去世已经三个月了,天气也由剩下入了秋,一场雨后,府里叶子掉的凄凉。顾敏儿踩着下人还没来得及扫去碎叶,勉强一笑道:“我没事,王爷最近,还好吧?”
多么好笑,她是府里的侧妃,现在却要问别人王爷的情况。
越九嗯了一声,见到她满眼的渴求,又加了一句:“他很好,已经准备出来理事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后面这句,越九说的有些违心,因为巫马凉的样子,实在看着不像越来越好的样。但他能怎么说,巫马凉已经伤了一个人,而且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他不像再让她伤另外一个女人。
“是吗,那就好。”顾敏儿神情涌上了几分雀跃,依稀又有了几分之前的神采。
越九心里叹息,当日的情况,他也知晓了一些,明知宁上陌那病蹊跷的厉害,就算顾敏儿不拦着,早那么一时半刻请去了太医,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人心里,总是特别容易迁怒。他也有些怪顾敏儿,为何你一定要拦着,若是不拦着,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
连他都这样,更不用说巫马凉了。
宁上陌下葬之后,他就下了令,不许顾敏儿再接近他住的地方,他也不会再见她。他没法原谅自己,又没法完全自己承担,故而,就理所当然的将顾敏儿拉到了其中。
“我先去王爷那里了。”顾敏儿点了点头,满面怅然的看着他离开。
到底,王爷要什么时候才能原谅她?在池塘边发了一阵呆,顾敏儿无情无绪的扶着丫头的手,回去了。
“你差不多也够了,再这样下去,皇上都要削了你的爵位了。”
“削了更好,我要这爵位也没什么用,糊涂了这一世,还白白害了别人。”南郡王轻描淡写,面上已经云淡风轻,但若认真看,便知道,他把悲痛都藏在了眼底。
越九长叹息一声:“何苦呢,三个月了,有什么也都该放下了,好好过日子吧。”
“放不下了,这一辈子都放不下了。”
饶是听过好友说过几次这样的话,越九还是一惊,细细审视着他的神情,试探地道:“你究竟在纠结什么,是怪自己误会她,还是怪没有治好她,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王妃的病,真的很奇怪,生死有命,这是命里注定的,你再厉害,也不能篡改天意!”
南郡王没再说什么,眼神沉郁,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口干了。见他这样,越九知道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却不想放过他,他道:“你既然这么放不下,不如去问问婉儿的意思。”
南郡王嘲讽的一笑:“她要是能说话,我还需要在这里喝酒?”
“我认识一个人,他在这方面很厉害,没准可以帮你问出来。”越九咬牙说道,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巫马凉不信:“那些都是骗人,自己编几句话,还能把你哄得团团转。”
越九严肃道:“不,这人真的很厉害。”
他实在不想让巫马凉这么消沉下去,于是找了个时间,把南郡王拖出了王府,巫马凉很长时间没跨出门了,一出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只是,看到府里熟悉的景致,却仿佛哪哪都能看到宁上陌的影子,就连她没去过的地方,都能想出她的样子,心里难过,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假山后,转出一个人,顾敏儿怔怔地道:“王爷,那是王爷吗?”
“是的,侧妃娘娘,越大夫就是厉害,居然能把王爷请出来了。”小丫头察言观色,拣着顾敏儿喜爱的话说。
顾敏儿病态的脸上露出几分欢喜:“他愿意出来了,是不是以后也愿意见我了?”
“自然是的,奴婢觉得呀,娘娘只要等着就好了,王爷心里还是疼惜娘娘的。”
顾敏儿被丫头这几句话说的脸颊泛红,手里捏着帕子,怔怔道:“那我回去吃药吧,王爷看到我生病,会不高兴的。”
越九那个朋友连面都没有露,在他们把顾婉儿的生辰八字和死去日期拿进去后,那人突然就没有声音了。
隔着一架屏风,巫马凉在外间坐的很心急,越九示意他不要心急,随后朗声问道:“大师,我们都照你的要求给了,为何你一句话不对我们说,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那后面又沉默了一会,总算开口了,一把沙哑怪异的声音,听不出年纪:“我倒是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只怕你们接受不来。”
巫马凉沉了脸:“你只管说就是,没有什么接受不来的。”
里面的人问道:“这日子,你们没有给错吧?”
越九看了巫马凉一眼,之前指婚批日期的时候,巫马凉就看到了顾婉儿的生辰八字什么的,后来不放心,还特地去她娘家问了,所以绝对没有错。
“你这人真是,我们给出的,自然是对的,你说就是了。”越九生恐巫马凉不耐烦,抢着催他开口。
里面的人有些怪异的道:“如果你们这么说,那这个人她没有死,你们拿着活人的信息,来我这里,不太好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觉得不可思议。
“我亲眼看着她入殓的,怎么可能没死?”巫马凉下意识道,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期待和惶恐。
越九也附和道:“没错,我也是亲眼看到的,大师,难道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里面的人断然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坚持要这么认为,但我这里看出来的,是她确实没死。”
巫马凉猛地站起身,冷冷地道:“这什么江湖骗子,说的一派胡言。”说着,便大步走出去了。越九连忙跟着出去,走到一半,脚步顿了顿,冲着那架屏风道:“大师说的话当真?”
里面的人阴阳怪气道:“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