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海棠神树
“我说他是夜明珠，他就是夜明珠，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黑儿
混域的气候极其古怪，没有雷公电母龙王掌控天地气候，雨水常常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乌云，有时半年都不下雨，一下就下一年，太阳也是被太阳神遗忘的余光，有时候春风拂面，暖意融融，有时候骄阳似火，烤得人汗流浃背。
风不调，雨不顺。
不过，神的到来，让这里一切都变了样子，神喜欢海棠，所以后来的混域，每年都有如雪的白海棠盛开。
风调，雨亦顺。
神不喜欢赤色的海棠，所以，混域海棠城有了不成文的规定，不许见红。
包括红衣，红血，红花。
每年混域最繁华的海棠城里头，总会开满一树一树的白海棠，美得圣洁，美得炫目。
至于那位传说中的神仙，不知名号，不晓来处，只知道混域的人都唤他“海棠神君”。
海棠神君住在海棠城里的海棠宫，听闻海棠宫里有一树极美的海棠，可以瞧见往日的模样。
茕惜知晓这些，是因为正巧听到混域两个年轻妖女粉面含春地讨论起海棠神君的仙姿玉色，传闻是个极美的男子，比玉树上灼灼的白海棠还要艳丽几分。
“唉，要是我有幸能够见一面海棠神君就好了。”
“胡说，海棠神君岂是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
“也是啊，那样冰清玉洁的人……”
茕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冰清玉洁，头一次听见了有人这样形容一名男子的，两个妖女立刻回头，狠狠地瞪着她。
其中一个恶狠狠道；“臭丫头，竟敢偷听我们讲话！”
另一个连连后退，吓得不轻的样子：“天哪，你居然敢穿红色的衣服。”
茕惜挑了挑眉，她方才好像确实听说这混域里头不能见红。她满不在乎的抖了抖身上的美艳的朱色罗裙，目光坦荡地看着她们。
两名妖女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裸的杀意。
混域嗜杀成性，不足为奇。
奇的是，仅凭一眼便决意要杀死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茕惜不屑地看着她们，语气傲慢：“最好别出手。”
阴灵焰在她指尖跳起欢快的舞蹈，周围温度也随之变得是时高时低。
两名妖女眼中闪现强烈的惧意，可更多的是孤注一掷的勇气，齐声道：“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神灵。”
阴灵焰带着骇人的温度闪现在她们面颊处，那一刻，她们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还不快走？”
凉凉的女声出现在她们耳畔，二人忍住屈辱，默默转身。
“慢着！”茕惜抬眼，定定地看着她们，“以前的模样，具体是什么？”
“就是以前发生的事情呗。”妖女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茕惜抬眼，美眸荡着惊喜的光芒：“前世今生？”
妖女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心虚：“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神树厉害的很，什么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都能看见。”
没得到确切的答案，茕惜有些失望地垂眼；“你们走吧。”
二人忙不迭离开，混域的人虽然不怕死，却也足够惜命。
温和低醇的男声突然传来：“惜儿，在想什么？”
一句“惜儿”，突然就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心脏仿佛跳漏了一拍，这种感觉，她很熟悉，往日里对北凉辞的亲昵依恋，便是这般情不自禁。
她揉揉鼻子，莫非，她已经喜欢上他了？
难道就是因为，他给他送了根黑玉簪子，种了片血梅海？还是因为他给她许下的天地誓言、他为她挡下梦水的侵蚀？
茕惜皱起了秀气的眉毛，拧眉深思。
神烨弹了弹她的脑袋，语气亲昵而自然：“走吧。”
此时此刻，月神殿，月老满意地瞅着亮晶晶的姻缘罗盘，语气轻快：
“月老头儿我终于修好了这姻缘罗盘了哈哈哈，看样子小惜惜又会喜欢上我家崽崽了，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抱小孙孙了。”
旁边的红线精看得心里头发酸，悄咪咪嘀咕一句：“又不是亲儿子，怎么一口一个崽崽那么亲热？”
月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臭妮子，来日再收拾你。”
红线精跺了跺脚，跑出去月神殿自己溜达去了。
混域，第二日清晨，神烨敲了敲客栈的木门，却发现她已经不见踪影，他皱了皱眉，一丝感应悄悄蔓延而出，梦灵很快给了他答案。
也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们之间，本就应是天定姻缘。
此时此刻，混域，海棠城。
茕惜正着一袭月白色流仙裙，坐在海棠神树上小憩。
她做了一个久远的梦，梦到了一人，一狐。
那是一间极尽奢华的宫殿，里头摆着用北溟海鲛人血肉制成的长明灯，闪着迷蒙而诡异的光泽。
“几更了？”
“回上仙，快三更了。”
“嗯，下去吧。”
“诺。”
芙蓉暖帐，红烛火光，女子斜倚美人榻，瞟了一眼悬于墨空的圆月。明月似乎有感应一般，竟缓缓漫染成赤红色。
妖冶而艳丽，一如女子的娇美脸庞。
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地上立刻冒出了两个人影，不，应该说是狐影。
其中一只雪白的黑尾尖悬狸兴冲冲地问她：“主人今日召黑儿前来，可是有人心给我吃?”
另一只通体雪白的瞪了她一眼，举起爪子作了个揖：“白儿拜见主人。”
女人笑了笑，媚态横生，她看向黑儿：“不是说了么，我们狐妖仙脉，不可以吃人心哦。”
白儿闻言立马拍了黑儿一爪子，黑儿捂着毛茸茸的头，万分委屈。
扶柳再度掩唇而笑，风情万种，随后两点白光落在了她二狐的头顶，片刻后，两狐分别变作两位俏生生的美人儿。
着黑裙者，娇俏灵动。
着白衣者，娴静秀雅。
她满意地点点头：“今日乃我狐族渡劫之日，你二人道行已有八百年，也到了该渡天劫的时候了，百日后，我在南天门等你们。记住，此行，你二人须分开，各走各路，各渡所劫，至于能不能回来，皆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黑儿与白儿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有不舍流过，但很快又被一种炽热的光芒所掩盖：“是，主人。”
成为像主人一样优雅美丽的狐仙大人，那是她们每一个狐族人的梦想。
而为了实现它，必须度过百日人间苦难，经历洗礼与淬炼，方能得道成仙。
人间啊，是什么样子的呢？
画面一转，是一个叫青玉的镇子。
那只叫黑儿的狐狸兴奋地走在街上，卖糖人的，耍糖葫芦的，制桂花糕的小贩儿们彼此吆喝着，好不热闹。
黑儿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凡间的公子啊，个个面如冠玉，头顶上带着各色各样的发冠，看起来斯文又俊秀；凡间的姑娘啊，个个弱柳扶风，走起路来像细柳摇曳在晚风里，优美极了。
可惜，她学不来。
黑儿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儿，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狐狸洞里，只有她与白儿，白儿性子又冷，虽然对她极好，可总归是少了些趣味。
黑儿耷拉着脑袋，意兴阑珊地斟了一杯酒，漫不经心地瞧着上头雕刻的玲珑春景。
“臭不要脸的乞丐，整日里坑蒙拐骗，还说我家有妖，吓唬谁呢，快走快走。”
粗暴的喝声吸引了黑儿的注意，她眨了眨俏皮可爱的眼睛，看向了被店老板赶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年。
他面庞脏污，可是一双眼睛却极有神采，亮亮的，就像……狐狸洞里的夜明珠，黑儿偷偷想。唔，正好，她最喜欢夜明珠。
那种无边黑夜里一颗小小的，璀璨的明珠，承载了她所有的甜蜜梦想。
她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喂，你叫什么呀？”
小道士抬头，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小姑娘，眼神惊慌：“我……”
黑儿没注意到他眼底的错愕，以为他只是害怕，就像她见了主人一样，会偷偷打个寒颤，她憨娇一笑：“我叫黑儿，你叫什么啊？”
少年哆嗦着嘴唇，不敢说话。黑儿偷偷往后瞥了一眼，她的狐狸尾巴没露出来呀，为什么他这么害怕?黑儿歪着头，想不出个所以然。她看了看少年瘪瘪的肚子，突然凑过来，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了，你肚子饿了，没力气说话，对不对？”
她陡然凑过来的身躯让他微微一震，她身上，有很干净很清新的味道，像山风裹挟着细雪，透彻，无邪。
对，就是无邪。
黑儿见他还是不说话，有些恼，轻轻柔柔地推了他一把，声音又娇又嫩：“你理我一下嘛！”
旁边一位路过的公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戏谑道：“姑娘生得如此好看，何必理会一个招摇撞骗的小乞丐?”
无欲眼里闪过一丝怒火，黑儿插着腰站起来，毫不客气地碡去：“他才不是小乞丐呢，他是夜明珠。”
“哈哈哈哈，姑娘一双慧眼，可切莫错把鱼目当珍珠啊！”那公子眉目俊俏，让人一见便生好感，可面对这样一张俊颜，黑儿偏生高兴不起来。
她有些恼怒地瞪着那位公子，张牙舞爪像一只小母狗，无欲看她愤愤不平的样子，神色有些莫名，长长的睫毛盖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说他是夜明珠，他就是夜明珠，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黑儿实在气不过，拉了小道士便走，“走，我们去吃东西！”
那公子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背影，收起玉骨折扇，摇摇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