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重重心事
一连三天,东方婉一直按时地给曲可直点着穴道。尽管,两个被派着服侍曲可直的玄宗弟子轮流给守着点儿,东方婉还是担心会误了时辰,脑子里总绷着一根弦儿似的,折腾下来,脸已经瘦下去了一圈儿。
东方子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劝说东方婉注意休息,东方婉却说:“即便是躺下了,心里面也总是惦记着,一样睡不安稳。”
“真是难为你了。小小的年纪就要担当这么多。”东方子玄这样说着,虽是心疼,倒也有几分的欣慰。
“爷爷不是都说过了吗,婉儿再不是一个孩子了。”东方婉回答着,尽管也竭力轻松地一笑,脸上还是有着一层掩饰不去的疲惫。
“本来,这些担子都应该由你父亲来挑的,可你父亲他偏偏就……”东方子玄说到这里,又叹息了两声。
从来就没有见过父母的东方婉,忽然又听东方子玄讲起父亲来,也不知道怎么,心底里就生出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委屈:“爷爷,您说,爸爸妈妈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谁又知道呢?”东方子玄说着,眼圈也有几分发红。
这是东方婉几回向东方子玄问起父母,几回又得到的相同的回答。
知道东方子玄心里面虽然也惦念着,嘴上却从来不乐意多谈,东方婉懂事地先把这话又绕开了:“曲师叔的伤,总这样托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他总不能永远就这样躺在床上吧。”
“我已经打算让程道然带着几个人出去找寻散毒草了。可不可以捱得过这一关,全看你曲师叔的命了。”
东方婉有几分失望地摇着头说:“爷爷,我真的是不明白,大家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彼此相安无事,该有多好!”
东方子玄却笑着朝东方婉摇了摇头:“婉儿啊,你这种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是,你可以这么想,别人却未必也这样想。有的人啊,生来就好斗,凡事儿都想比别人强,凡事儿也都想说得算。这样的人,甚至不在少数。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我们和魔教势不两立,但,每一回挑起事端的,总是他们。魔教向来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我们呢,却总是要讲一些原则。这是我们与魔教的最本质的区别。”
“爷爷所说的原则,就是那好生之德吗?”东方婉又问。
东方子玄又想了想,才回答说:“是,也不仅仅是。”
“那,爷爷,还有什么呢?”东方婉继续问着,一双眼睛,消去了倦意,比刚才显得更精神了些。
“这个,谁又说得完全?可能,只凭着一颗心吧。”东方子玄说着,目光凝重。
东方婉并没有听明白东方子玄的意思,却也点了点头,接着又说:“不是爷爷的好生之德,那一天,躺在诵经场的,恐怕又得再多上几个人了。”
东方子玄听东方婉说完,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接着又说:“抛开那好生之德,爷爷也是要放她一马的。”
“爷爷,您和那个人,到底是怎么结了仇怨呢?”东方婉这样问着,可话才说完,自己就觉察到有不妥当的地方,赶忙改口,“我是说,她因为什么而嫉恨爷爷呢?”
东方子玄没有回答什么,目光却更显得凝重,好像,又穿越时空,回到了那段满怀着激情,思想上却懵懂的匆匆岁月。
“爷爷,”东方婉见东方子玄的神情里似有伤感的形状,低着头,轻轻地说,“我是不是不应该问这些?”
“说来,那个黄淑贞,曾经也是美丽而且善良的女子,”东方子玄像是并没有注意到东方婉的愧疚,半仰着脸,缓缓地说,“她的丈夫,——哦,算不得吧,他们从来也没有真正拜堂成亲——曾经也是和我十分要好的朋友。他们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习学玄幻之术。只要,他们知道这世间有什么玄幻之术,他们是千方百计,要习学成功的。我那个时候,也比较好胜,刚刚得到了师父传授的腾飞之术,就拿去和他们比试。他们也懂得一些飞举的幻术,但,充其量,也只算得上是腾飞法,极力纵去,也不过两人来高,而且,坚持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而我使起腾飞之术,腾举直至半空,足足一个时辰,脚踏五色祥云,并不见丝毫的椅。他们表示心服口服,极力地称赞我得了玄宗的真功夫。我当时自然也是得意的了。而后,他们就请我到他们那里饮酒。我不知深浅,也架不住他们一再的劝,到底是喝醉了。等我再明白的时候,却是那黄淑贞硬给摇醒的。我见她满面的泪水,急忙就问她是怎么了。她哭着说,他们趁着我喝醉,套去了腾飞之术的调息方法和口诀,因为习练心切,他那个丈夫啊,竟然还不知怎样来收云,就已经飞腾至中天。那,还怎么下得来?及到我跟着黄淑贞匆匆忙忙地跑出去的时候,抬眼所能见到的,也只是天边的一抹祥云。黄淑贞冲着祥云,几乎是扯破了嗓子地喊,但,那声音也只在地面一遍又一遍地回旋,祥云那边,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准备也架祥云过去,可身子里面的酒力还没有消散,只觉得头重脚轻,腾飞不起。黄淑贞见了,就要我传收云的口诀给她。我酒中误传了腾飞之术,已经有违师命,不禁,就有些犹豫起来。黄淑贞见我不肯传授,跪倒了就一阵地磕头。直磕得额头鲜血直流,又发着毒誓,说再不沾玄幻之术。我看看黄淑贞,又看看远天里的祥云,实在不忍,正要传收云的口诀给黄淑贞,也不知道怎么,原本晴好的天空,忽然就积聚起一团团紫黑色的乌云。随之,狂风大作,刮得我和黄淑贞两个人都狠狠地摔倒在地。我记得,我死死地抓着一棵松树的树干,才没有被风卷了去。而狂风过后,天空再度晴朗,那一抹祥云,再没有了踪迹,就是黄淑贞,也不知道被大风刮到了什么地方……”
“爷爷,”东方婉听东方子玄说完,抬起头来,只见,东方子玄的眼睛里,已经含有泪花,难过地说,“这也怪不得您的。那一阵风,是不是魔教搞的鬼?”
东方子玄缓缓地摇了摇头,又叹息了一声,背转过身去。
东方婉虽然也只看得见东方子玄的后背,但,也感觉得到,东方子玄落了泪了,一阵心酸,不觉得就说到:“婉儿真的就不明白了,这玄幻之术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使那么多的人趋之若鹜?”
东方子玄定了定神,才说:“你生在我玄宗,就如同生于富贵之家而反不知富贵为何物,自然,对这玄幻之术,也视同寻常了。爷爷在没有得到师父的真传的时候,对玄幻之术的热衷,也是到了痴狂的程度的,而现在呢?只是觉得,不过如此了。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没有的时候,哪怕是一粒米,一滴水,也觉得异常宝贵,而有的时候,哪怕是一座金山,也不以为有任何的稀奇了。”
东方婉听东方子玄说完,不由得,也撅起了嘴:“爷爷就差着没有说婉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东方子玄呵呵地笑道:“知道,就好了。”
“爷爷,”东方婉把声音压得极低,又问,“是不是就因为如此,您才不怎么教师叔们玄幻之术呢?”
东方子玄听东方婉如此一说,不禁,也皱起了眉头,只把头往后扭了扭,有些不快地问:“你听到有谁说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东方婉赶紧说,“婉儿也只是随便地问一问。”
“这里面的良苦用心,谁又能体会得到呢?”东方子玄心里面这样想着,把脸又转回来,半天,才轻声地说,“也许,是吧。”
“爷爷!”东方婉的话好像已经在心里面憋了很久,紧接着,又问,“您说,魔教会不会再来呢?”
东方子玄毫不隐晦地回答:“当然。”
“那,我们岂不是……”东方婉只把话说到这里,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
东方子玄又直接说到:“我们当然不是对手。”
“那……”东方婉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
东方子玄却镇定地说:“我已经捎书信给你的叔祖父了。”
“叔祖父?”东方婉不由得就问,“怎么没有听爷爷说过呢?”
东方子玄慢慢地回过身来,看着东方婉,微微地笑着说:“爷爷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叫东方子幻。”
“东方子幻?”东方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眼睛瞪得圆圆的。
东方子玄看出了东方婉的心思,又笑着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不是?其实,就是爷爷功力不失,十个,也不顶他一个啊。”
“真的?这世间还有如此的高人?”东方婉说着,眼睛瞪得更圆,更大。
“世间世外,那可真正是一个高人了。他最高人一等的,是他不禁习学快速,而且,可以自己从旧的功法里面,悟出新的功法。他的功夫究竟如何,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摸着实底的。”东方子玄这样深为骄傲地说着,笑容忽然又一点点地在脸上消失,“只是,最厌恶尘世的纷争,居无定所,一门心思,只在游历四方。我的书信,却也不知道捎得到,捎不到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