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童
人为什么存在？
我想是因为我们被圈养在这世界上，好让某种存在吃下去，景青然这么想着，穿过塔楼斜长的暗影，来到了西恩城广场上的玉瓒恩力学院。漆黑的尖塔围绕着他，从他边上走过一群群年轻的恩力师，长袍攒动。
清秀邪魅的他，一袭黑袍，锁骨前是一串水晶坠。他听到有些人在议论着什么。
他们在小声议论着他。
“听说他的恩赐已经不再继续成长了。”
“我还以为他会成为比我们都要强的恩力师，当年他可是惊动了西恩城，甚至整个赤钢都听闻过他的名字。”
“小时候是神童，现在他只是一个恩赐停止成长的一级恩力师，这算什么神童，只是笑话罢了。”
他们看到景青然用刚睡醒的眼神看过去的时候，就立刻住口散去。他伸了伸懒腰，望着天空上厚厚的积云，它们缭绕着恍若奇异的马车，又如天神抬起神器的姿态。
他踏进玉瓒学院的拱门，两边的石柱让他感觉到若是它们崩塌，会压碎下方的人们。他放眼望去，一条宽阔大道展现在他眼前。大道中心有一座圆形喷泉，此时刚好泉落又窜升。他闻到石材的味道，目光又被两边延展伸去的草坪上修建成各种动物形态的园艺吸引过去。
恍惚间，他注意到在云层下方有一双眼睛圆睁睁地看过来。那双眼睛周围是缭绕的云。他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再朝上望去的时候，天空只有飘逸云朵。
他没有太在意刚才天上出现的东西，这是清晨，他认为或许自己还未睡醒。
“神童。”这时，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他转过去发现身后站着一名稍显壮硕的白发少年。
皇甫靖人，他是景青然的对手。他的到来，也让景青然立刻清醒了一些。
“为什么你还会在玉瓒学院？你的恩赐都停止了。”皇甫靖人与他对视着，说道。顿时，两人之间的气氛阴冷起来。
景青然冲上去，黑袍在瞬间犹如幻影般闪现在皇甫靖人的跟前，猛地朝着他的腮帮子打上一拳。
玉瓒学院不允许恩力师私下使用恩诀。因此，挨住景青然这一拳的皇甫靖人也用拳回击。两人缠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拳，完全不是恩力师之间的对决。
直到一位导师过来叫住他们，才让他们放开彼此。
景青然又来到玉瓒学院安静的茵庭。他背靠着一根大理石柱坐在光滑凉爽的地上，眼前是缭绕着几种奇异光点的盘根草木。
“青然。”随着声音，一位有着长长金发的精致端庄的少女轻轻地来到他的身边。
她微笑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他起来。“要上课了，我们走吧。”她的声音宛如银铃般动听。
景青然抬起眼眸，她的身影映在他的瞳孔上。“叶柔儿，你父亲要我离你远点儿。”他说着，又把目光放在了那边的草地上，“我觉得你应该这么做。”
“我才不听他的呢。”叶柔儿在他身边坐下，与他望着同一种花草。“你的胳膊青了一块。”她说着，伸手就去碰触。
“如果你现在碰我，我就不会再理你了。”景青然无精打采地说着似乎挺令人在意的话语。
叶柔儿怔住。只是一瞬，又立刻抬起手伸过去。
景青然直立起来。她的手落空了。
“上课了，叶柔儿。”他说着，已离去。
景青然来到课堂坐下时，这一堂课的导师也随即走进来，紧随他走来的还有叶柔儿。她看到景青然坐在那儿，略微一愣，也坐了下去。
有着四级恩力师实力的这位导师穿着厚重长袍，拄着刻成奇特形状的力杖，进来的那一刻，课堂立刻寂静无声。
“上次我们讲到……恩赐、恩力、恩诀。恩赐是产生恩力的实质能量体，每一位恩力师都拥有着自己独一无二的恩赐在体内。恩诀是将释放出的恩力转化成各种特性力量的一种方式，通常需要一段念诵，或者几页的念诵。……”这位导师说到这儿，于是将力杖置于桌边，望着在场的每个人说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们西恩城有两座知名的恩力学院。一座是我们的玉瓒恩力学院，另一座是舜华恩力学院。历年来，我们都会选出一队最优秀的学生与舜华学院进行对决比试。”他说着，有意将学生们的目光引向叶柔儿还有皇甫靖人，“我希望你们能在这一次的决斗上让舜华学院知道在西恩城，玉瓒才是第一。”
课后，这位导师叫住刚要离开的景青然。
“景青然，校长要见你。”他说道。
景青然来到校长的房间。他看到烟尘飘散的房间深处坐着一位臂膀粗壮的男人。叶涵宇，叶柔儿的父亲，玉瓒学院的校长。他们彼此认识，是因为景青然跟他的女儿从小就很要好。
“你叫我吗？校长先生。”景青然走进去，说道。
“景青然，你已经十六岁了，如果十六岁仍然是一级恩力师的话，或许，”叶涵宇顿了顿，目光凝视着他，“你不适合当一位恩力师。”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坐下去，无表情。
“选择离开玉瓒学院，景青然。”叶涵宇粗壮的手臂从桌上横过去，“做一名骑士，你能够做到。”
“我不会做什么骑士的，校长。”
“一级恩力师，景青然，你认为你还能继续当恩力师吗？”叶涵宇提高了声音。
景青然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相信我有这份天赋。”
“你仍然是一级恩力师，这才是你应该看到的，景青然。”叶涵宇吼道，“我希望你能主动离开玉瓒学院，最好别让我迫使你离开。”
将玉瓒恩力学院的影子扯长的落日，已经鲜红无比。
景青然目睹着皇甫靖人几人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感觉到这污浊的走道需要擦拭一下了。
“神童，或许你应该去做一个锻造师。”皇甫靖人指着他，笑道，“你不适合做恩力师。”
景青然攥紧了双拳。
看到他摆出打斗的姿势，皇甫靖人笑了笑。“你以为这次就只是蛮力的对决吗？”他瞬间念诵起来。随着他的念诵，一团悄无声息的空气弹将迅速冲上来的景青然轰落出去。
“导师们都已不在了，我可以尽情地使用恩诀。”皇甫靖人冷笑着说道，“你只不过是一级恩力师，景青然，你以为你还能打中我吗？”
他叫着，再次对景青然释放出了空气弹。
景青然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冷冷地注视着他。
“够了。”这时候，少女的声音响彻这条走道。
“叶柔儿？”皇甫靖人看到她出现在了这条走道的深处。
她很快来到景青然的跟前，挡住他，对皇甫靖人说道：“玉瓒恩力学院不允许私下使用恩诀，你难道忘记了吗？皇甫靖人。”
“哼，景青然，是这个女孩救了你。”皇甫靖人一挥袖袍，转了过去，“我们走。”
“别管我，叶柔儿。”景青然顿时怒意升起，猛地朝着皇甫靖人冲了过去。
皇甫靖人的腮帮子挨了一拳。景青然也有了点儿淤青。
夜色已至，景青然穿过幽静却亮着灯火的西恩城街道，回到了住处。
他住的地方被外边的月光照亮，没有窗户的窗框涌进来夜晚让人抖擞的空气。他来到窗前，手摸着胸前的水晶坠。这条胸坠是他从未见过的父母给他的，是证明他有父母的唯一信物。
有时，他会想他的父母是谁？在哪儿？为什么要离他而去？
神童时期的景青然被西恩城人们亲眷着，虽然那也只是神童时期的事情了。
他逐渐被西恩城遗忘。想到这儿，景青然不由得攥紧了胸前的水晶坠。
晶莹剔透的水晶坠闪烁着幽深的光芒。就在这时，诡异的笑声响了起来，吓得他猛地用背撞到了窗框，要是再一用力就会从窗户直直地坠出去。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他想。
笑声持续地响着，让景青然意识到这个神秘的笑声来自胸前的水晶坠。他立刻把这条水晶坠拿下来，放在手上看着。
“你在看什么？少年。”听到水晶坠在说话，要不是它对他有着特殊意义，他早就把它脱手而出了。
他仍然握着它。
“你会说话？不对，是幻觉……我已经神志不清了吗？”
笑声继续起来。“不，少年，你没有神志不清。”水晶坠回答道，“你听到的是我的声音，西世魔王的声音。”
“魔王？”景青然将水晶坠放在桌子上，看到它亮着幽深的光芒，仿佛看久了，自己的心智会被吸进去似的。
“没错，魔王。要称呼我魔王大人，少年。”
“可你怎么会在我的胸坠里？这是我父母给我的信物。你认识他们吗？”
“我进入这颗水晶的事说来话长……就暂且不说了。你的父母？不，我从未听说过他们。”魔王仿佛只回想了一瞬间，很快又说道，“少年，我要感谢你这几年对我提供的恩力。现在我已恢复神智，这才能与你对话。”
“提供恩力……”景青然愣住了。很快，他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似的，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你是说我这几年依然是一级恩力师的原因是……你？”
“嗯，算是。”
“混蛋。”景青然将水晶坠攥起，猛地把手抬在空中去。
“慢着，少年。”魔王有些激动地说道，“如若不是你的恩力，我早就魂飞魄散了。我也是为了存活才寄住进你的胸坠的啊。”
水晶坠即将被景青然扔在地上。
“冷静，少年。你真的要将这件对你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胸坠扔碎在地吗？”
“你根本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这几年的经历，每一秒钟，我都在想为什么我的恩赐不再成长，为什么天赋要这么作弄我……”景青然说着，攥着水晶坠的胳膊轻轻抖动，“你如同是杀了我。”
“为了让自己存活，我做了一些自私的事情，少年。只是如今，你已恢复天赋，你的恩赐天赋让我都为之称赞不已，我相信你会很快成为你们人类最强的恩力师。”
景青然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还有，在我吸收你恩力的同时也加强了你的恩力。”魔王神秘地说道，“试着释放出恩诀，少年，让你看看你的恩力有了什么独特的地方。”
听到他的话，景青然稍微有些疑惑。他朝着窗外的夜空掷出一个只能用来照亮周围的小型照明弹，看着它在上空爆开。
他顿时怔住了。
他看到这颗小型照明弹划过夜空时，竟然将离得比较近的些许云层扯成了一缕缕云絮。
“好强的攻击力。”他不由赞道。
魔王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西世魔王让你的恩赐有了可以加强恩诀的能力，即使是这种一级恩诀也能产生更强大的力量。”他说道。
景青然望着夜空上一缕缕云絮，又想起了什么。
“那么你还会继续吸收我的恩力吗？”他说道。
“不，已经足够了，我的神志已恢复。”
如此的回答，让景青然将水晶坠放在了胸前。“我的恩赐天赋已恢复。”他对着夜空说道，“我感到……感到……”他因为兴奋抖动起来，“无比的愉快。西恩城，你们爱的神童回来了。只是，他已经看透了你们每一个人。……”
清晨时分，景青然来到玉瓒恩力学院，宣布要离开这个地方。
“要知道你做了对的选择，景青然。”玉瓒学院的校长叶涵宇在他临走时，对他说道。
“终于要离开了吗？本以为他能成为西恩城最强的恩力师，既然仍旧是一级恩力师，我想是谁都会选择离开。”一位导师看着他经过，随意地说道。
一群年轻的恩力师们也看到了离开这儿的景青然。
“至少我们知道‘神童’也算是有理智。”
“他十六岁还是一级恩力师，他离开玉瓒是对的。”
景青然没有理会这些声音，他始终保持着神秘的微笑。
他们看到他跨过学院的拱门，那是潇洒的背影。
有一人追了过来，是叶柔儿。“真的要离开吗？青然。”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口，看着他说道。
这时，他转过来，靠近她，轻轻地吻在她的眉上。“再见了，叶柔儿。”他说着，转瞬离开。
这一刻，叶柔儿想起了什么。
十年前的一天。
一个小女孩被一群孩子指笑着，因为她的一条眉被她自己用剪刀剪了几下，参差不齐。这时，仍是孩子的景青然冲过去赶走了那群孩子。
他来到这个小女孩的眼前时，将手温柔地放在她的那条眉毛上，看着她泪光闪烁的大眼睛说道：“对我来说，你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叶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