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楼半
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但——这是半年前的事了。
他们叫我“拌筋儿”，这是一个乍一听不太好理解的绰号，但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在家里开的“吉祥面馆”里担任主厨，而我做的“凉拌牛筋面”美味爽口，在顾客的口中评价颇高，故此得名。
可现在生意的火爆却无法令我产生一丝一毫的喜悦，因为我面临着一个非常残酷的问题——有命挣钱，没命花钱。
而这一切都源于我鬼迷心窍的用“阳寿”抵押，做了一笔贷款。
我的大名叫杜磊思，这个倒霉名字因为和某款“BYT”谐音，所以常被周围人耻笑。1988年8月26日，我在东北的乐寂市，阿阇镇出生，黄历上写的大概是什么戊辰年，庚申月，癸丑日吧啦吧啦……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读错这几个字，毕竟是老黄历，而且我也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对什么牛鬼蛇神的迷信说法更是嗤之以鼻，加之黄历上的这些字晦涩拗口，所以始终不愿耗费精力去理会其中含义。
但自幼母亲便嘱咐我说：“按阴历讲，你是佛教中所说的盂兰盆节出生的，如果有谁详细打听的话，就这么回答他！”
长大后，我才了解到，原来盂兰盆节的同一天也叫中元节和鬼节。
说起我为什么会贷款，无非是赌气。大学毕业后一事无成的我没有选择在社会上工作，而是选择在自家的小面馆里“帮忙”。
之所以会在帮忙二字上加上引号，那是因为好吃懒做的我在之后的三年里几乎也没正儿八经的帮过什么实际的忙，小店几乎全由母亲和服务员小暖两个人苦苦支撑着，至于我的父亲……我也没见过。
之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令我难以忘怀。几桌人几乎是按照这些年来在社会上混的档次，井然有序的分成了上，中，下三个等级，全程各桌吃各桌的，即便是互相之间礼貌性的起身敬酒也都草草了事。
作为“第三世界”的我自然沦为下等，同一级别的同学都觉得非常尴尬，于是纷纷留下份儿钱后便都找着各式各样的借口提前离开。后来听说那次聚会“第一世界”的同学们压根儿都没掏份儿钱。
甚至其中的组织者还赚了几千块，晚上还带着他们去洗浴中心“体验生活”去了。
这件事对我的刺激很大，回家后一度让我非常郁闷，结合对自己家庭情况的认真分析，我毅然决然的打包了行囊前往外省，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去学习做面。
整整三年后，近180斤的我学成归来，并以“吉祥面馆”少东家兼大厨的身份正式上岗了，一切进展的极其顺利，由于我的特色小面做得和谁家的味道都不一样，很快多年来一直不温不火的“吉祥面馆”迅速在近几条街上打响了名号。
尤其是我做的凉拌牛筋面，更是成为了招牌面，甚至街里街坊的回头客还因此给我起了个绰号——“拌筋儿”，从此我的称呼算是暂时的和“BYT”划清了界限。短短半年的光景，营业额便照比整个去年一年还猛翻了两番。
换大门市，把面馆做大做强！
可刚一想到这里我便自知无望，拿什么做啊？
近半年虽然小赚，可跟“重起灶另开张”的数字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至于家里，除了一套不值钱的小平房外没有任何抵押物，贷款更是无望。这间临街的小门市房也是租的，鸟枪换炮看来只不过是个故事，根本没有可行性。
晚上顾客稀疏，郁闷的我摘掉围裙转身来到大门口透气。夏季晚上的八点半，路上却依然人声嘈杂，阿阇镇虽然不是多大的地方，但小镇居民的生活质量却并不算低。本地比较出名的有河鱼，大米，煤矿和玛瑙，也算得上是东北地区的“鱼米之乡”了。
我蹲在马路边，拄着下巴，不免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一阵清风徐来，这让烦躁的我多少情绪上缓和了一些，然而清风不仅送来了凉爽，还送来了一张名片。我低头一看，斗大的字迹跃然纸上——“无抵押，无担保”。
其实换做是平常，即便是个低胸装美女在路边派发这样的卡片或传单，我也不一定会接。但此一时彼一时，此刻这张小卡片就如同是一针兴奋剂，正中了我的下怀。
我拿起卡片仔细端详起来，上面大致的做了如下介绍：商业贷款，只需营业执照，身份证等基本有效证件，详细请咨询电话139xxxxxxxx。名片的左上角印着彩色的字样——来福信誉贷款。
这年头的贷款公司如同雨后墙根两溜儿生起的狗尿苔一样多，由于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所以整个行业的口碑都不是特别的好，但此刻的我却不知不觉的抄起电话，鬼使神差的拨通了号码。
“您好，来福信誉贷款，有什么能帮您的么？”，一个男业务员的声音从电话的那端传来。
“呃……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来咨询。”
“没关系的先生，我们做业务的不论几点都会接电话，您是有贷款需要吧？”
“是的，我看到你的名片，是无担保，无抵押的吧？”
“对的。”
“那利息高么，能贷多少？”
“因为我们是信誉贷款，所以下款额度要看您的个人资质了，利息按照贷款年限从月息1.7分到2.2分不等。”
“这么高？”
“先生这已经不高了，毕竟咱们是无须抵押担保的贷款，您说呢？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面谈。”
“也对，那明天我们约一下。”
“您如果现在有空都可以到公司面谈。”
“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工作？”，我多少有些惊讶的问。
“我们家由于下款几率和额度都大，所以晚上一直工作到十点都会有客户来，如果您有空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来做个详细咨询，我们公司在财富永恒大厦。”
我看了看手表，多少有些心生疑虑，可见到希望的我还是丧失了理智，痛快的答应了对方的建议，“好！我到了给您打电话。”
“嗯，好的先生，方便问一下么，您贵姓？”
“免贵姓杜。”
“好的，杜先生，到了请给我打电话，我下楼接您。对了，忘记问了，您的身高是多少？”
这突如其来不搭界的问题让我一愣，“您们贷款还跟身高有关么？”
“不，我只是例行公事，也是为了确定一会儿我们见面时是否方便。”
虽然没明白对方的用意，但我还是顺嘴告诉了对方，“啊……我一米七二……”
“没问题，我们稍后见。”，虽然问题古怪，但他却用了极其客气的语气。
我挂掉电话，摇头苦笑了下，心想：这是什么奇葩贷款公司，可想早日出人头地的我还是决心去看上一看。
转身回到店里，和母亲找了个借口，说是高中的两个同学晚上想出来聚聚，可能要晚点儿回来，母亲嘱咐了两句少喝酒之类的，我便更换了外套打车前往财富永恒大厦，这是镇中心新建不久的一个写字楼，大厦一共二十层，云集着各式各样的公司，记得三年前我离开阿阇镇去做学徒，这里才刚刚土建。
此刻将近晚上九点钟，整个大厦几乎都黑着灯，只有一楼的门卫室和整个大厦偏上的几层还有亮灯，马路一侧的环路站点广告牌滚动着广告——来福信誉贷款，欢迎您来到美丽的新世界！
我笑了下，走到大厦楼下再次拨通了刚才那个电话号码，不久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酗子一脸热情的向我走来，“您好，是杜先生吧？”
“哎！是我，这么晚了还在工作，你太辛苦了。”，我寒暄道。
“没关系，我们上楼谈吧。”
我跟着这个干练的酗子走进了大厦内，此刻门卫的保安正吃着泡面，能清晰的看到他一侧的眉角上留有一道疤痕，这个家伙抬头看到我们后一脸的不悦，凶神恶煞的说：“天天就你们公司下班晚。”
酗子没搭理他，仿佛没听见一样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我无奈的嘟了下嘴跟了过去。
电梯一层一层的往上走，我不免想起了刚才通电话时的那个古怪的问题，“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身高呢？”
酗子稍显意外的反问道：“您难道没注意名片上的公司地址么？”
我不解的看了看他，忙将裤兜里的名片掏出，名片下面一栏写着公司地址：青年大街7—15号，财富永恒大厦，17楼半。
我挑着眉毛，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酗子惊讶的问：“17楼……半……是什么意思？”
酗子全神贯注的盯着电梯一侧依次亮起的楼层数字，抿着嘴笑了下说：“做好准备，马上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