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雨

冬天的夜雨总是轻柔而绵密、优雅且幽怨地下着，望着，将惆怅也寂寥地想起往事，而今夜的雨是场雷雨，会在这样的天候下追忆往事的，陈欣嘉是一个。

对他而言，雷雨是恐怖的、令他躁动的，不过专指夏季的雷雨，在他看来，冬天的雷雨亲切多了，雷暴在高空舞动起来，踏出一步步明亮的光纹，有时幻化成球状或卷须状，总之，冬夜的雷雨是温柔的、令他可以安心欣赏的……

将柜台和计时机器推回屋里后，陈欣嘉没立即关上门，看着雨下着好一会儿，缅怀往事的心情好不容易达到满足，他才开始整理。

这件事之后，今日的工作还没完，待会儿得去巡视整栋公寓。

不知是否李向东的造访带来人气，参观公寓的人数突破近两个月的低迷状态，一日来竟有数十人次，还有两位过夜的客人。

机器摆放妥，陈欣嘉突然嗤鼻一笑，因想起李向东看见这台机器的表情。

他了解李向东对他拿公寓作生意这件事感到可笑，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不过他没办法了，他得让公寓保持有人在内活动的状态，尤其夏天、尤其雷雨发生之时，深知再如何降低租金，公寓都不可能再住满，只好利用话题爱吸引人注视、探索。

熬过今夏，他才感到可以放轻松了，对生意的好坏也不在意了，不过，偶尔，他会非常希望有客人在公寓过夜，今晚就如此。

拿出手电筒，陈欣嘉打开侧门进到公寓一楼楼梯间，穿上挂门边的轻便型雨衣后上楼。

客人来这儿是要享受恐惧，所以没必要的话他不会开灯，而通常没客人过夜时他会将公寓各户及楼梯间的灯全打亮。

怕鬼了吗？他想应该不是，或许只是想冲淡些孤独的感觉……

今天两位过夜的客人是一道的，选择住进十四号三楼，反正没其他客人，陈欣嘉随他们爱睡哪间房间，也允许他们在夜里走动各处，以往生意好的时候没办法让客人如此随意，因得避免骚扰到他人，感觉赚到了的这两位稍早逛了整栋公寓，连顶楼和水塔都上去了，临睡前兴冲冲地下楼和陈欣嘉讨论一番，彷佛看到了甚么漂浮于水塔内的惊悚感让他们非常满意。

上达顶楼，陈欣嘉爬上水塔……

其实他很想告诉那两位客人：“我每天都会看看水塔，每次，也彷佛看到了甚么……”

手电筒灯光照耀下，塔里波光粼粼，晃动的自己的身影真会让人产生错觉，此刻再加上雨滴的扰动……

错觉，是的，每次，他都坚决地告诉自己……

顶楼巡一圈，陈欣嘉下到四楼，首先进入十四号。

这儿总让人感到满目疮痍，王柏海发怒起来摔东西造成墙上、地板上痕迹累累，而这些痕迹够陈旧，加上一间电灯损坏的房间，轻易诉说出虐妻的变态故事，陈子盈失踪了和被穿上衣服的充气娃娃这般的结局更能让人产生不可告人的幻想……

十二号四楼就好多了，松果儿身为家庭主妇，房子里整顿得齐整干净，不过她惨死的下场让室内的整洁变得突兀，总不禁想象起她做家事的姿态，这同时，屋外老有虚幻的异声，为了证明那不存在，该走向门口以窥陈朝外探，变形的视野是狭隘的，加上铁门栏的阻挡，即便不去想看不见的地方躲了甚么，扶着门板的手早已颤抖起来……

十二号三楼里最富有人居住的氛围，衡弘济和卢敏生前使用的家具、电器都留了下来，甚么时候都能觉得厨房才被使用过，或者才有人从藤制沙发上起身，因厨房的油腻味并不那么陈旧，沙发凹陷的弧形彷佛具有温度，而灯光闪烁之际，得率先去探索这的由来，就会发现一股嗡嗡声，进而感到那似乎来自储物间一台瘦腹美腰机，过去一看，机器并未启动，但马达位置是温热的……

有客人在，陈欣嘉没进去十四号三楼，只在外头听听里头。

这屋子最受客人青睐，并不能说是死过最多人，但为所有屋子里最能听见奇怪声音的，弹珠滚动最受人津津乐道，他也曾听见过，但最令他有所感觉的是屋里的浴室，他想，或许是过高瓦数的灯泡让里头太过亮，映在镜子里的脸就惨白了，每每注视过久，直到耳边幽幽一股杂声，那犹似一种共鸣，也如女爱的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