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蜀道难

两匹饲喂精壮的黄骠马,一前一后,驰于大道,可马背上的情形古怪,当先一匹,男在前女在后,其后一匹,却是女在前男在后。

在前面的,自然便是楚怀流与周淑怡,而叫人失笑的,当然是后面张简和甄瑶,也实在是无可奈何,张简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说不得还能赋诗填词,拨弦弄笛,六艺中,有五艺皆全,偏偏就是这门御科,只能摊摊手。

甄瑶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握着鞭子,轻踏马镫,时不时用软鞭轻拍马颈处,驱着马儿轻快地奔走。

他们从长安一路往西,奔走小半日,便出了秦关,往陇西走廊而行,这条茶马古道,沿途倒也还有些许走商的,虽然西州已是敌营阵地,但这条茶马古道却并未受到影响,远至西域天竺,大月氏诸国,仍是通过这条商路来往。

西州多山,这古道夹在贺兰山与横断山之间,四通八达,除了长河渡处,这条茶马道,亦为西州重要的枢纽咽喉。

不过越往西,目中所见,愈发荒凉,楚怀流鞭指西北:“若往那去,便是戈壁滩,八百里过阳关,便能出得本朝,进与交壤的吐蕃、楼兰之地……”

继而又道:“我们南下汉中,只需花得几个时辰,便可见到那旧蜀门户,大剑山与小剑山之间的剑门关隘,想必山庄里的人也在那里盘桓,等待几日后的交锋。”

张简心中想到,这行走江湖,说得真是贴合,他们这一路,岂不是大多数时间都在行走?不是在赶路,就是在等着赶路,这月余时间,横越中原,一路走马观花,未免匆忙,不过现在,他们的行程暂且缓了下来。

驰越汉中,地势陡然拔高,眼前峰峦层嶂,云间雾绕,大道也渐渐回缩,从初时八马同骈,到两马小道,紧贴着崖壁,秋时雾浓,遮掩山道,马儿仿佛踩在云间一般,稍稍侧望,但见空谷万丈,浮于脚下,胆子稍小些的,只怕吓得脸色发白,心底打怵。

更有那悬空栈道,独索飞桥,完全不似寻常道路。

“太白居士曾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哈,此刻我们便是在蜀道之上。”楚怀流笑着道,“走这蜀道尚且不难,那想必登上青天也似等闲。”

马儿逡巡撵步,缓缓踱着,这奇险山路,连走兽也觉惊惧。

张简也观看过这一篇《蜀道难》,开口道:“太白居士文采风流,诩如谪仙,恐怕下笔之时,真似扶摇而起,登天于他,自是等闲,要是有缘,真想拜会一番。”

楚怀流道:“我爹与太白居士曾是故交,小时候,我也曾在山庄里见过其人,只是近些年,太白居士下落不明,有说他乘舟东海,于海外羽化登仙的,也有说他酒醉溺江,尸沉江底的,各有说辞。”

张简顿时讶然,忽然想起,李太白有一首诗,开篇便是‘我本楚狂人’,以‘楚狂人’之口,呼喝嘲笑儒圣未圣,而青锋山庄庄主,名字便是楚狂人,念及此间,豁然贯通,可听楚怀流之言,这李太白已久未露面,而世间种种传闻,都意指他已离世。

“太白居士与庄主既是故交,连庄主都不知道太白居士的下落吗?”

“哈,太白居士行事向来随心从欲,虽与我爹是故交,可交情全在酒中,酒一醒,太白居士便又是那孤高桀骜的李翰林,太白居士自言,他一身本领,诗只排第三,剑排第二,而那酒,才是一等一。”

张简挠了挠头,想起了一个人,喃喃道:“这语气倒是真像。”

未及多想,马儿翻过小剑山,与另一处山峦交接之中,已见一座雄关,楚怀流与周淑怡的旅程,便在此地落定,楚怀流下了马,牵马走过山道。

剑门关,西蜀门户之处,入得其中,便是那西州率土之地,在那里,别说妄议天子,就算把天子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也没人会管你。

西州之上,法令宽德,以极乐教‘人为本差,殊无贵贱’的教义为主,主张释天性,辅法令,与中原所施苛政严法,如云泥二致。张简抬头看见关楼,剑门关字刻下的过关神像。

张简不知道这西州与中原,到底谁好,但他知道,极乐教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害得甄瑶家破人亡的无上宗,至于那位枯心大和尚,张简估摸着,坏人谈不上,但也说不上好人,至多五五开。

唯一一个好人,该也只有那一心只想吃东西的佛生型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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