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叶子欢（二）

保证归保证，真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有在球场上、只有在学生会里，只有在同学们面前，或者说只有在远离叶子欢的地方，秦海川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位置，才能真正树立自己的自信。他越来越急于摆脱叶子欢的“掌控”。

然而，叶子欢无处不在。她率队获得了全校英语辩论赛的第一名、她成为首个获得“W大贡献奖”的本科生、她捐出了她的所有奖学金救济贫困同学、她在学校大礼堂为新生作报告……。甚至于，人们介绍秦海川时会不自觉的加上一句：他是叶子欢的好朋友。虽然这个好朋友不一定另有所指，但秦海川却对这个称谓反感的很，仿佛他也成了叶子欢的附属品。

终于，秦海川决定放弃考研。两人自然又是激烈的争吵。

这次争吵的结果却是秦海川获胜。这也是两人天长日久的交锋中唯一一次获胜。不是叶子欢说不过他，而是他铁了心，就是父母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这一次，他真的豁出去了，他的心里在呐喊：我要独立，我要远离叶子欢！

他没与任何人商量，偷偷签下了中大，这让秦阳大为光火。他的老朋友叶连城，也就是叶子欢的爸爸，当时的S市财政局局长，已经为他联系好了参加当年的公务员招考。可是儿子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自己做了决定。两人几乎到了要断绝父子关系的地步。

可这一次，秦海川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坚决。他表示，之所以选择去J市，就是不想依靠家人、依靠叶家，他要靠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地。

最终家人没有拗过他，他如愿来到了中大。尽管他非常努力，但在中大这个人才济济、关系又盘根错节的特大国企中依然难以一鸣惊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幼稚：紧紧靠本事是不可能在中大这样的国企快速发展的。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叶子欢利用假期来到了中大。她领她去了当时还是中大副总的张明哲家中，才知道张总和叶子欢的爸爸是战友，而且是生死之交的情谊。

搭上了张总这根线，他的仕途一下子光明万丈。很快，从副科到正科，秦海川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此时的叶子欢正准备读博士，正在犹豫是读本校还是出国。秦海川发自内心的给她建议：出国。他说：“以你的能力，出国肯定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叶子欢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当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叶子欢问：“海川，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强势？其实我真的是希望你好。”秦海川点头，说道：“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虽然你只比我大两个月，但我觉得你真的像一个大姐姐，或者说一个小妈妈。真的，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叶子欢苦笑道：“我不要你的谢，你知道为你做这些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只把我当姐姐吗？”

秦海川的话有些于心不忍，却没有一丝的迟疑：“是，你是个好女孩，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你应该有一个更加优秀的男朋友。”

叶子欢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一向要强，从不轻易流泪。这次，眼泪却怎么忍也忍不住。她抓着秦海川的手：“海川，我知道我做的不好，我改，行吗？你希望我怎样？我改行吗？”

秦海川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曾经那么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叶子欢，竟然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自己。他轻轻拭去她的眼泪，低声说：“叶子，你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做。你很好，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在你面前，我永远无法找到自信。还记得小时候吗？我叫你小叶子，你叫我一休哥。可是我说，哪有我这么笨的一休哥呢？哪有什么事情都问小叶子的一休哥呢？真的，叶子，我不配。”

叶子欢极力压抑着哭声，倔强的说道：“我知道我给了你压力。我不去读博了，好不好，我来陪你，我们平平淡淡的生活，好不好。”

深吸一口气，秦海川说道：“别这样，叶子，你应该有更好的发展，你和我不一样。你的人生应该精彩。”

叶子欢最终还是选择了去英国读博士，临走前，她给秦海川发了一条短信：只要你回头，就会看到，我的心依然在那里。

现在，叶子欢已经回来了。

秦海川送叶子欢回家，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无语。

走了很久，叶子欢首先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秦海川没有抬头，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叶子欢轻声说：“为什么这几年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她？”

秦海川终于抬起头来，“不知道怎么开口。再说越洋电话，也没法说的太多。”

叶子的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别找借口！你明知道我还在等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秦海川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叶子，别这样。这都是缘分。我们不合适的。”

叶子欢泪眼朦胧的问：“我哪里不如她？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如她？”

秦海川说道：“叶子，你非常优秀，你漂亮、聪明、坚强、乐观，你具备了几乎所有我能想到的优点。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与你比。你应该有一个更加优秀的伴侣。我太普通，太平凡，我不配。”

“这不是理由！”叶子欢几乎叫了起来：“海川我喜欢你你知道吗，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知道吗？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除了“对不起”，秦海川想不到此刻还能说些什么。叶子欢忽然抱住秦海川，央求道：“海川，我们重新开始好吗？这么多年，我的心里已经没法住进别人了。”秦海川狠下心推开叶子欢，说道：“叶子不要闹了，你该回家了。”

“不，是你在闹！”叶子欢执着的说道：“我知道你跟她是在胡闹。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没有好好照顾你，让你寂寞了，让你无聊了，是我的错。我原谅你，我不在乎你过去和她怎么样。现在我回来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秦海川顿了顿，慢慢的说道：“叶子，这是不可能的，你一直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叶子欢直起身体，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不可能，那你知不知道当时是我求了爸爸很久他才给张叔叔打了电话，你知不知道张叔叔之所以那么帮你都是因为我？你知不知道没有我，你现在什么也不是？你知不知道？”

秦海川皱起了眉头，慢慢的说道：“知道。”“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知道你还坦然接受！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不可能？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很卑鄙、很无耻吗？”

平心而论，换做当时，他年轻骄傲的心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照顾”，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如果没有这些“照顾”，他也许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价值”。他默认了她的“照顾”，是的，他利用了她，明知道她的意图，可还是选择了接受。叶子说的没错，他确实是自私的、卑鄙的、无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