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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夜追书

守卫识得小书,记得君家的嘱咐,没有阻拦他。登上平台,拿起钥匙,打开楼门,这万册楼的藏书立时映入眼中。密密麻麻的书策罗列在参差不齐的书架格子里,光是一楼一眼望过去,怕是也有不下于万卷藏书。一一问道:“你说这一楼有多少书?”小书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识数,难道我会识数吗?”一一被小书回的无话可说,只得沉默。

“师傅说这一楼楼梯拐角处有本《字典》,让我们先自己认字,我们还是先去找那个吧”小书回想起昨夜老者说的话,建议道。然后他便走向先生所说之处,不费工夫,倒也好找,因为那儿就只有一本书,一本书就占了一个方格,高三尺,宽三尺,一本巨书就摆放在那,书脊上的字,他们不识得,但能数出来是两个,应该就是《字典》了。

“这么大,岂不是看这本书,我们就得要看上好几天,我还以为这《字典》只比我们身上这本《音典》厚上几倍,怎么会大了这么多。”一一绝望的说道。

“俗话怎么说来的,万事开头难,别唠叨了,咱们开始吧。”小书把《字典》拖下来,放在地上,也不管什么形象了,直接坐在地上,用双手翻开《字典》,对照着《音典》开始识字。一本和少年差不多大小的书,在少年的手下快速被翻页,不知不觉已经看了六分之一。光线渐暗,少年的身影几乎快要把全书掩盖,他不禁抬头望望天色,已近黄昏,小书也已经变成一一,他揉了揉发酸的双手,双腿,又敲了敲麻木的脖子,准备离去。起身离去时一看,门口竟站着一个人,不是师傅还能是谁。

老者的手上还拿着食盒,这食盒是他中午送来的,见小书看的正入迷,便放在小书身旁,没有出言打扰,想来是认为小书看饿了自己能看到。没想到,这孩子一坐就是一个白昼。待到老者下午再来时,食盒并未被打开,瞧这模样,老者走上前,轻声拿起盒子,便退到门口守着。心中好奇到这孩子能这样到什么时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孩子和老者都没动。当最后一抹斜阳照进楼内的时候,这两人被拉长的身影,一短一长,仿若一棵青松和一颗老松,相映成趣。

一一看到老者,起身施礼:“师傅,您什么时候来的。”

老者看着略有变化的一一,举起手中的食盒,欣慰道:“刚来,喏,来收盒子。”

一一看到食盒,这才发觉自己中午没吃饭,口不择言道:“完蛋,这饭什么时候送来的,怪不到今天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老在身边咕咕响,哎呦,饿死我了。”一一赶忙揉揉肚子,仿佛一个孕妇,怕亏待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老者哑然失笑,心想:“终究还是个孩子。”嘴上说道:“走吧,回去吃饭。”

“好啊,快走吧,晚饭有没有包子,我最爱吃包子啦。”一一听说吃饭十分高兴,还不忘打听一下有没有自己喜欢吃的。

“那倒没有,快些,天都黑了,早些吃饭,早些洗漱休息,明天...”老者还没说完,一一就打断了他的话。接道:“早些出发来万策楼。”老者望着他,一脸无奈。

“好啦,我知道啦,快走,快走,咱们快回去吃饭。”一一拉着老者快步走向小屋。

老者也不怪他这么做,任凭他拉着。只是脸上浮现出笑意,他已经好多年没与人这么亲近过了,突然还有点不习惯,不过这种感觉还是如记忆中那么美好。

两人回到屋内,一一把饭菜热了热,端起中午和晚上的食盒,狼吞虎咽,嘴里还嘟囔着:“下次我得告诉他们让盛家姐弟给我弄几个肉包子来,锦玉居的包子比这些要好吃。”

老者看他这饥不择食的样子,自己吃了两口菜,便把食盒退给一一,说道:“这几天食欲不佳,你多吃点。”说完摸了摸一一的头,转身回正屋去了,这许多年,老者已变得不擅言语和表达感情。

一一刚吃完两份食盒,顾不得擦嘴,正准备说不需要,老者冲他摆摆手,示意不要推让,便离去了。

一一在心中对小书说道:“这老头,还有点意思,没有那么古板。哎,你说我这个词用的对不对,我今天才学到的,我觉得蛮适合他的。”小书回道:“算对吧,不过我今天看见一个词,我觉得更为贴切,叫做自律。”一一没有反驳,算是认同。

他接着问小书:“这不读书不知道,这里面竟有这么多的学问,那么多的关联,你说咱们要不要抓紧时间多去看看。”小书在心中表示同意。

一一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便拿起老者剩下的食盒,冲老者的屋子说道:“师傅,我出去会儿。”老者没有作答,算是默认,这静坐一天,也是难为了这孩子,让他出去转会儿,读成个书呆子就不好了,不过看一一这浑身使不完的劲,估计是不会。

一一得到允许,便向万策楼走去。守卫虽有好奇,但是‘小书’是被允许进入的,而且又还是个孩子,看这机灵劲,不像要惹是生非,便放他进去了。一一看着今天读的《字典》,掏出带来的火折子,点燃了万策楼的蜡烛,开始续读起来。

约过了一个时辰,老者看一一没回来,便出来寻找,他总归是不放心的,刚出屋门,便看见万策楼一楼灯火通明,心中已然明了一一的去向。他踱步向万策楼走去。

入得楼内,老者看着苦读的孩子,心里不知是喜是悲,看了一会儿小书,他觉得还是得去提醒一声,便咳嗽了几声,咳到第三声,小书才被吸引过来。老者道:“你这心是好的,但是不可操之过急,还是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这次小书没有打断老者的话。

小书起身,对着师傅行礼,态度十分诚恳的说道:“师傅,如今,我心中所想便只有读书,不管这里到底有没有我要的解决问题的答案,不管您会不会非得让我通读全楼才让我离去,这些我都顾不得了,我只是想读,如此而已,我觉得这是我想要的,我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但现在我有了,我不想失去,还望您成全。”

老者透过烛光看到了小书坚定不移的眼神,恍然失神,这眼神,似曾相识,许久不见。他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此事因我而起,却不能因我而终。随你吧。”说完,老者转身离去。

小书向师傅的背影道谢,末了,他想起还有一事需要师傅帮忙,赶紧追上师傅,说道:“师傅,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傅答应。”老者看着小书,有点疑惑:“还有何事?”

小书回道:“我想把被褥搬进楼来,还有以后的餐食您不必再送来了,我会自己回去取,不敢叨扰师傅。”老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不过他没有拒绝,只说道:“任凭你心。”

小书再次拜谢老者,一溜烟儿跑回屋去,这动作和一一一般娴熟,本就一体,无可厚非,老者摇了摇头,也走出万策楼外,却没有回小屋。他看了一眼东方,不紧不慢的走去。

小书没一会儿便回了万策楼,这一路上他没有遇见师傅,在楼内也没看见师傅,不禁有些好奇。随后想到,师傅行事,自有一番道理,便不再多想。铺好被褥,就回到《字典》前坐下,继续未完成的事儿。

自此,万策楼灯火常亮,先是一楼,再是二楼,最后直至九楼,被褥也是随着灯火移动,只是多了一些变化,由厚了变薄,薄了变厚,如此便过了一年。一年后,万策楼的晚上,灯火不再,少年不再,归来后的少年还是那个少年,模样未变,风骨却已深塑。

这一年,无咎城开始流传出一个故事,主人公不知,但却是一狂人,敢于挑灯夜战万策楼群书。起初,好事者皆以为此事是说笑。这万策楼之书,除却修行之书和极少数不外传之书外,无所不包,且每年有可传新作之时,皆会有人拓印交于君家,再由君家交于看守万策楼的人,时常更新。自古以来,史记、兵书、话本和着作等等皆有入楼,类目繁杂,且摆放无序,光看书脊上的字,便要读上几日,平日除老者外,无人愿去万策楼,哪还有人傻到去通读全楼。人们只当是谣传,过几日便会不攻自破。但是,故事的流传范围越来越广,万策楼的灯火也越来越高,五城十二楼渐渐把目光落于此处。各方势力的斥候聚集于无咎城内,日夜观察。君家见此以守护万策楼的名义加强了守卫,调动了府中一半精锐,这其中有武力强者,修行强者,异术强者,慧族强者,甚至还传出有罔族强者。君家硬生生地把万策楼的原有范围扩大五倍,守卫也随之往外扩散,并安排原有范围之内除老者之外的人强行迁居安置,只为防守无干人等接近万策楼。君家家主在防卫的同时立即下令无干人等不可靠近,包括自己,不论何人,违者皆视为挑起五城纷争,立时击杀。待日后有人持得君家独一无二的族徽之玉废令,才可恢复如常。

人们虽是好奇,但无人敢去逾规。只得看着万策楼的灯火日渐升高,直至完全熄灭,再不亮起。此事便是“五城九奇谈”之一:“白夜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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