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到四十二章

定耀的父亲是卖馄饨,但家里人从来没有吃过馄饨,工具就是一根扁担,二只箱子,一只箱子里放了一只炉子,当中有隔层,隔层下面放煤球,炉子的上面放一只锅子,锅子里放了水,是准备下馄饨用的,另一只箱子里放了,二只热水瓶,热水瓶里放满了开水,十个碗,还放了一只铅桶,里面装了半桶水,是用来洗碗和煮馄饨加水的,箱子里面隔了几层,里面还放了盐味精,还有包好的馄饨,这点东西够沉的,定耀父亲挑得够累的,还要保证水不翻掉,走街穿巷喊卖“馄饨要么,馄饨要么。”父亲每天在纡曲的弄堂走着,喊着,每卖掉一碗父亲就感到有一些成就,离目标就近了一些,买完后,父亲就去买肉,买馄饨皮子,买葱,准备明天的买卖,母亲从早上起来,就盼父亲归来,看看馄饨卖完了吗?除了采购明天的原材料,带回多少米,家里这么多人张开嘴巴等着要吃,父亲一般买二斤米,少的时候买一斤,买一斤米的时候,母亲就愁啊,所以母亲年纪不大,已经有了些白发,邻居们也很有意见,父母早上四点多就要起床,剁肉,包馄饨,切葱,生炉子,房子的结构,仅有一板之隔,剁肉的声音,常常惊醒人家的春梦,要知道春梦值千金。要是到了大热天,父母早上起来就像打仗,隔夜的肉是不能买,要变质,所以早上起来,先要采购,回来就要分秒必争,然后父亲挑起沉重的担子,父亲的眼睛窅了进去,腰痍了,母亲经常给他搂压,父亲还是每天早起,然后一手托着腰,扁担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扁担和父亲都感到担子的沉重,父亲确确实实感到生活的艰难,人的殢倦,早就同英俊等字眼挂不上钩,父母每天最大的目标就是能买上三斤米,这就是定耀家的幸福指数,碰到雨天家里就更拥挤了,一只煤球炉子必须挤进六平方米的家,母亲每天到早上十点,到菜场拣些菜皮,要是有些烂了半只的萝卜山芋,母亲就会欣喜若狂,就好像拣到黄金一样,定耀从懂事开始,家里就从来没买过油,母亲就从来没有吃过一碗饭,如果家里烧一锅粥,每人一碗后,大家吃好后,母亲把大家的空碗,认认真真的舔一遍,锅子里舔不到,母亲就用食指弯曲后刮一下,然后放在嘴里舔一下,再吃几片菜叶,这就是母亲的午饭或晚餐。定耀是家里的老大,贫困使孩子早熟,很懂事,在他十岁的时候,他就知道吃饭的时候,,就留下一些,对母亲说:“吃饱了。”定耀知道家里的粮食是绝不会浪费的,但定耀也会有想不通的问题,由于家里是阁楼,有唯一的窗户,开启窗户,就是人家的屋顶,母亲精打细算,找了一只人家丢弃的破面盆,放上一些土,种上一些葱,有时下雨,父亲卖馄饨用的葱就可以家里摘了,母亲每天给葱浇水,还会在葱的周围放上点米饭,麻雀的眼睛也真好,在空中看见,总会飞过来觅食,并且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跳跃不停,而且大的麻雀会给小麻雀喂食,雌的麻雀,也会发嗲,雄大麻雀,也会喂它,雌麻雀张开嘴,挺享受的,后来麻雀成了习惯,到时一定会前来,见到母亲也不飞离,好像已经认识母亲了,母亲这时候露出笑靥,从内心发出的,很难得,这时母亲也不管我们听不懂,就说:“它们也挺辛苦的,不管刮风下雨,就是为了吃一点食物。”其实定耀的母亲年青时挺漂亮,而且有一颗善良的心。

定耀家也有改善伙食的时候,那就是父亲的馄饨卖得不错,母亲接了不少的衣服,定耀母亲的手一到冬天开裂总有十几条,贴满橡皮胶,但是每接到一件脏衣服,母亲总是很高兴,不管水多冷,给人洗得干干净净,每当这时家里早上就花三分钱,买一根油条,定耀的弟妹,就像麻雀一样欢呼雀耀,那油炸多香,弟妹分到一节,就赶紧送到嘴里,定耀则拿了一小段,把油条放在酱油里洗个澡,先用酱油和着粥吃,咬一小口油条,直到最后才享受油条。滋味非常棒,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女吃得这么享受,心里也挺高兴的,有时早上是什么菜也没有的,最多的是,二分钱的酱菜,也就是什锦酱菜,每人二三根而已,弟妹有时会有特殊的奖励,就是一个鸡蛋二人分着吃,大的几个绝对是没份的,定耀也只有看着咽咽口水而已,定耀读书的时候,家里从来没有付过学费,老师到家来看过以后,就没提过学费的事,但三元钱的学费是免了,书杂费是没法免的,每当这时,母亲就在昏暗的烛光下,缝补破旧衣服,叹着气,计划着还差一元钱的书杂费怎么办?母亲的手很巧,还能把他们穿下来衣服,改成定耀穿的,只是要熬通宵,冲破黎明前的黑暗,母亲熬到早晨,但母亲的早饭还是没有,定耀上学后,棉袄没有,母亲就找了一件花的,而且是红花的破棉袄改了一下,定耀穿了外面再罩一件旧的蓝布外套,上厕所的时候,给同学看到里面的红花棉袄,大家都取笑他,定耀回到家感到很委屈,就和母亲吵了起来,被母亲打了一记耳光,随后母亲把定耀抱在怀里,母亲和定耀都痛哭起来,到定耀去读大学的时候,定耀把这件破旧的红花小棉袄还带着,定耀对母亲说:“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定耀是最早享受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说实话定耀高中也没有付过学费,大学也没有付过学费,还拿了助学金。定耀的母亲没有读过书,但她一定要让子女读书,她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也是一个信仰,定耀在母亲离开世界的时候,母亲给我们的是穷苦生活,但母亲的毅力,给了我们无穷的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生受用。在定耀读三年级的时候,父亲生病了,卧床二天,家里也没有钱买米,定耀已经懂事了,下课后他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在学校门口,卖花生糖,还有芝麻糖,五分二分都可以买,同学们买的不少,生意还挺红火,大概可以卖一元左右,定耀挺有礼貌的:“老伯伯,你可以教教我怎么卖?”老伯伯看了看定耀,眼光令人捉摸不定,你能卖,又似乎在问,你卖了,我做什么?定耀很聪明,立即对老伯伯说:“老伯伯你教教我,我不在学校门口卖。我家父亲生病,家里没有米了,你帮帮我。”老人也挺善良的,就带定耀到了一批发商店,告诉老板该学生是什么学校的,愿意做担保,老板就给了定耀一只扁的竹箩,有一根绳子,系在竹箩二边,可以挂在脖子上,老伯伯把绳子打了个结,绳子就变短了,定耀就可以背了,老伯伯还关照定耀五点前要结账,老伯伯等他,还关照定耀,五分钱卖多少,二分钱卖多少,定耀背着书包,信心满满,到了四点半,定耀卖了八毛多,和老伯伯一起去结账,赚了二毛多,定耀高兴的跳了起来,但还是很懂礼貌,考虑再三,要给老伯伯一毛钱,老伯伯再三不肯接受,定耀坚持要给,最后老伯伯提议,买二根飞马香烟给他抽就行了,定耀花了六分钱买了四支飞马香烟给老伯伯,二人都道谢,约好明天下午再见。定耀数了数一毛八分钱,疲劳饥都给定耀成功赶跑了,定耀到米店买了一斤多米,很有成就感。

第四十二章

定耀拿着米兴高采烈地回到家,母亲就质问:“死到哪里去了?”定耀拿出一斤多米,交给母亲,心想母亲一定会表扬他,想不到母亲顺手就给他一耳光,定耀没有感到脸上的痛,只感到心里浇了一盆冷水,这种感觉孝是很少有的,定耀倒是没有哭,自豪的告诉母亲:“这是我赚的。。”母亲没有感到高兴:“书还读不读?”“读,我上午读书,下午卖糖。”说完有从书包里拿出,用纸包的糖的碎粒,分给弟妹们,家里有了难得的笑声。纸包里还有一些芝麻和碎的花生,这简直是春节的待遇,麻雀也在小窗口前叫个不停,定耀的母亲看了看,又看了米,抓了十几粒给麻雀,麻雀也很高兴,叫个不停,像是在说:“谢谢,谢谢。”帮助别人,心灵上也是也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幸福。百万富翁帮助别人一万,和穷人帮助别人人一分,很难说谁的善行大。金钱不是衡量事物的唯一标准。

一个星期天,定耀竟然赚了四毛多钱,定耀考虑了许多,站在猪肉摊前,看了许久,肉摊点老板说:“今天要收摊了,五毛四一斤的肉,卖给你五毛一斤。”定耀咬了咬牙,买了半斤肉,母亲想得很周到,剁了点肉末,给二个小弟吃,多下来的烧红烧肉,母亲在切的时候已经算好了,唯独没有自己的一块,定耀看了以后也没吃,母亲还是不吃,留给父亲明天吃。母亲心里装了所有人,连麻雀也有了,就是没有自己,定耀一直想着母亲。原来定耀下午做作业,要么在床边坐在小凳子上写,现在晚上,就没有地方做作业了,定耀就坐在地板上,放一个小凳子,母亲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缝补衣服,定耀做作业。定耀和母亲互相说,早点睡。

定耀现在每天回家更晚了,他和老板商量,晚上把糖留在家里,他可以多卖一些时间,老板看他挺诚实的,也就同意了,现在定耀每天卖到晚上七点多,直到弄堂里没有人的时候,他才回家,把赚的钱交给母亲,把一些碎的糖给弟妹吃,母亲心疼的给定耀递上一碗饭,或一碗粥,定耀狼吞虎咽的吃着,总剩一部分,逼着母亲吃,母亲也更卖力了,晚上还要洗衣服,定耀的父亲在上次挑担子倒下之后,就睡在床上,没法起来,还带有些咳嗽,母亲也毫无办法,不劳动,躺在床上休息,这是穷人最高的待遇了,过了二天,定耀父亲的咳嗽带有一些血,看病母亲是想到的,只是没有钱,只能是想想而已,上医院是富人的事情,和邻居商量后,认为是上火了,邻居还有几朵菊花,母亲把菊花泡茶给父亲吃,父亲的病况毫无起色,母亲把定耀省下的一块肉,给丈夫吃的时候,丈夫苦涩的笑了笑:“做不动了,苦了你和孩子,”声音轻微,并且断断续续,

一天晚上定耀回家,母亲就狷急的对定耀说:“你爸爸好像有话说,你一起来听听。”父亲刚才好像晕厥过去了,母亲显得束手无策,几个弟妹今天也显得很懂事,没有哭闹,更为惊奇的是,已经是晚上了,几个麻雀停在种葱的盆上,静静的,只是站在那里,也不讨吃,也不进它们的巢,好像在守候着什么,整个气氛也十分吻合,死一样的寂静,定耀的父亲慢慢地睁开眼睛,用十分缓慢、轻微、断续的说:“我#8226;#8226;#8226;#8226;#8226;对不#8226;#8226;#8226;#8226;#8226;起你们,包了#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几十年#8226;#8226;#8226;#8226;#8226;#8226;馄饨,我们#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大家#8226;#8226;#8226;#8226;#8226;没吃过一顿#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对不#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定耀的母亲听了,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毛钱,交给定耀催促:“定耀快去买馄饨!”定耀接过钱,跑的马路上,天上是厚厚的黑云翻滚,星星和月亮,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飂戾的风声,昏暗的路灯,像是鬼火,在哆嗦在椅,定耀也没有害怕,用作力气蹽跑,毕竟只有十多岁的人,跑不快,许多店早已关门,跑了许多路,总算找到一家点心店,但定耀忘了带锅子,这怎么拿回家,定耀跟老板商量,老板说不可以,定耀简直要哭了,告诉老板爸爸要死了,就想吃碗馄炖,老板再三关照,今天要关门了,明天一早一定要送回来,定耀再三的保证,定耀拿着锅子,里面有汤,走不快,走到弄堂里的时候,只听到母亲的嚎哭声,弟妹的叫声,定耀好像忘了疲劳,加快了脚步#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妈妈拿了馄饨:“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丢下我们不管了,你一个人倒是没有负担了,撒手走了我怎么办啊,”定耀的妈妈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这里有对死者的眷恋,看着六个孝,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一切冀望,重重的压力,一个女人要挑起一个家庭#8226;#8226;#8226;#8226;#8226;定耀的母亲用调羹,舀了一只馄炖,定耀把父亲的嘴掰开,母亲把一只馄饨塞进了死者嘴里,定耀父亲的眼睛没闭,一声轰隆隆的雷声,夹带着雨,老天在伤心在流泪#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第二天,定耀母亲拿了一条破席子,邻居帮忙到郊区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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