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揣摩
笑话，如果连大名鼎鼎的蛇爷都算不上一号人物，那他王老狗岂不是更加不堪？
没有在意眼镜蛇略带调侃的话，王老狗依旧毕恭毕敬的低着头听着眼镜蛇温润如水的声音，像一潭平静的湖面，没有波澜。
“都是多少年的老兄弟了，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泥。”似乎是想起了往事，眼镜蛇的眉毛轻挑，一副追忆往昔的模样。
“人生啊，大半的时光都交给了恩怨，纷纷扰扰，这一晃，我也老了。”眼镜蛇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眼神中精光闪烁，面如小生，看不出丝毫的老态。
在王老狗的印象中，很多年以前的眼镜蛇真的人如其名，像一条眼镜蛇一样凌冽阴狠，眉宇间常常挂着一抹郁色。不仅仅是相貌，就连说话的声音跟语气都与很多年前大不相同，少了那种锋芒毕露的桀骜与凶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可以说杀人如麻劣迹累累的眼镜蛇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人，气势内敛，性格愈发沉稳，言语间也全都是风轻云淡之意。
王老狗还没有达到眼镜蛇的位置，所以他们看到的风景也不尽相同，自然无法理解眼镜蛇是真的厌倦了江湖生涯想做一个安稳的富家翁，还是一场戏言。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但显然，晾着眼镜蛇的后果他承担不起，思绪了那么几秒，接上眼镜蛇的话茬：“您看起来精神饱满，当不得老字。平日里品茶养生，远离江湖纷扰倒是越来越显年轻啊。我啊，才是真的羡慕您。”
不管怎样，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拍马屁又不要钱。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老狗别的不懂，但阿谀奉承这一套他在江湖混了这么些年倒是手到擒来。
眼镜蛇儒雅的摆摆手道：“你就不要再拍我马屁了，算起来，我这一生已走过大半程，人们常说岁月无情，一生又有几个五十年。”
他戴着的那副金框眼睛更是把他的整个人的气质都衬托的愈加平和，宛如一个教书先生，感慨万千。
是的，今年的眼镜蛇已经五十岁了，男人，只要保养的好，哪怕到了六十岁也不显老，不会像女人一样皮肤松弛。但有一点，混江湖的男人那个没有挨过刀，单单是此时早已叱咤风云混出模样来的眼镜蛇身上就不下十几处伤疤，其中不乏一两处枪伤。
能够从一个穷小子，不依靠任何背景走到今天，眼镜蛇自然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年轻的时候身体强壮，那些伤势似乎都已经养好了，但想想就知道，那么多伤疤怎么可能不留下些后遗症。
也正是因此，这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眼镜蛇早就放下手中的琐事交于手下醉心于养生品茶。这几年的修养下来，身子骨倒还硬朗，面色看起来也是极为不错的，算得上颇有成效。但生老病死，这些都是不可逆转的，眼镜蛇依旧在苍老着，这种苍老不是面色上的，而是里子里的。
别人都不了解，只有眼镜蛇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状况，有些苍老，是不会体现在脸上的。
如果换做跟眼镜蛇辈分相差无几的大佬席地而谈的话可能这时候会带着调侃的语气说一声：“我们这种人，活着的每一分钟都是老天爷赏赐的，多少年前就该死了，老又怕得了什么？”
但王老狗不能这么说，他能够说的依旧还是那些劝慰奉承的话：“那里，我王老狗是什么德行的人蛇爷您也清楚，向来直言直语，为此还凭着这张嘴得罪了不少人，在我看来，蛇爷您比起我这个晚辈来还要显年轻。”
王老狗的年龄只有三十多岁，跟眼镜蛇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不说其他地方，也不说整个陵城。就说南岭这一亩三分地上，三十年前，那是眼镜蛇他们那一辈人的天下，为了今天这一身荣华富贵，在南岭的江湖历史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和事件。二十年前，那时候恰逢赶上一波大规模的打击运动，持续了数年，以至于诺大的江湖，在国家机器面前，极尽凋零。
江湖，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再也没有曾经上海滩黄金荣杜月笙那种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地位了，更倾向于暗处，蛰伏了起来。
在和平年代，江湖的大风大浪再怎么搅动在国家机器面前都只是一场笑话，没有什么是战争机器无法镇压的。
诚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世界上昼夜分明，就像江湖所代表的是黑暗，警察与卫士则代表正义与光明一样。
可能在很多人的眼中的确如此，但要知道，这世上有太多说不清楚的东西，没有所谓的好坏，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
就像江湖上也不全是些作奸犯科毫无底线的渣滓，也有英雄悲歌，也有解语佳人，也有兄弟情义……
就像光明阵营里的警察与人民公仆们也不全是无私奉献的好同志，也会有不为人知的黑幕交易，也会有为了权财所做出的某种意义上的公器私用。
……
言归正传，宏大背景下的一角，十年前的南岭，便是王老狗与老拐这些人的时代。那时候的江湖刚刚经历过一场堪称颠覆性的大动荡，几近消失，但还是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等时间的齿轮走过这么一段江湖黑暗年代也迎来了等待许久的光明。
随着眼镜蛇的万般回忆，王老狗也不可抑制的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过他终究还达不到眼镜蛇的那种层次，只是忽然哈哈笑了几声便释怀了。
眼镜蛇没有再继续悲伤春秋，感慨万千说与人听本就是一种聊天的方式，其实如果有选择的话，眼镜蛇更想去找一个同时代的人去聊天，比如六叔，再比如，于丽的父亲。
“小五啊，你回去吧，我累了。”眼镜蛇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轻声下了逐客令。
小五是王老狗的小名，这个小名恐怕也就眼镜蛇这种前辈能够叫，道上的人只知道王老狗狗爷，对于小五这个听起来极其掉价的称谓倒是没有多少，因为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叫他，王老狗肯定会跟他们拼命。
但眼镜蛇不在此列，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讲，王老狗是眼镜蛇手底下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称之为汶水街的三驾马车之一。
可能最大的不同就是王老狗他们更加的自由，只是每个月固定上交一定数额的供奉就可以。
王老狗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满，他在眼镜蛇下逐客令的同时站起身来跟眼睛蛇告辞道：“您好好休息，一定要注意身体，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我。”
眼镜蛇依旧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多说一句话。
王老狗识趣的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给闭着眼的眼镜蛇鞠了一躬，然后脚步轻盈的走出房门！
从最开始的我们，聊到生死，聊到衰老，最后，聊到那些峥嵘岁月，看起来，真的只是一场闲聊，根本没有特别的意思。
但王老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那么天真，大半夜叫他来闲聊，说给鬼，鬼都不信。其实眼镜蛇想说的那些话都已经在王老狗心里了，这种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揣摩。
众所周知，大人物都喜欢把话说一半，让自己的手下自己去体会自己的意思，这样做不是为了为难手下，而是有些话，真的不易说出口，心照不宣就好。
离开君豪大酒店，王老狗坐上他的专车，一辆黑色的奔驰。
车上的王老狗重新恢复了那副狂傲不羁的模样，他眯着眼睛，对着司机吩咐道：“去丽景苑，开车。”
司机显然知道王老狗的意思，轻声道：“是！”
闭上眼睛，与酒店套房里的眼镜蛇一样，这个点有些乏累是正常的。不过眼镜蛇闭目是因为乏累，但王老狗闭目，却是在沉思，在揣摩眼镜蛇的心意。
他脑海里依旧清清楚楚的记得眼镜蛇跟他说过四个字“取而代之”，如果眼热老拐的那些场子，也可以取而代之！
这是什么意思？
王老狗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人，对于江湖上这么一套东西也是熟稔的很，眼镜蛇之所以这么说在王老狗看来只有那么几个答案。
一，蛇爷是在敲打他，让他老实点，取而代之这四个字也同样可以作用于他的身上，如果有眼镜蛇的支持，那么取代他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老拐就是前车之鉴，虽然到现在为止手下还没查出眼镜蛇为什么会帮我们，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一定有猫腻，这样一来他就更不能妄动。
二，蛇爷是想要培养接班人，从他一直说自己老了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在物色合适的接班人，而敲，我们出现在蛇爷的视线中。不过王老狗是知道的，眼镜蛇虽说没有儿子，但却有个侄子，就算要培养接班人，也应该找他侄子，不可能找我们，除非王老狗能够调查出这里面不为人知的东西。
三，还有最后一种就是顺手，就像关威跟王老狗说的那样，这次是蛇爷要让老拐死。而蛇爷又不好出面，这件事就只能交给别人。而汶水街能够吃下老拐的无非两个人，他王老狗还有关威。但是汶水街需要制衡，以防一家独大，这是蛇爷不想看到的，所以，他顺手而为，扶植了一把新人，还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学生。既解决了老拐，又制衡了汶水街的局势，最关键的是一群学生肯定更容易控制。
思来想去，王老狗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